第十四章 方寸星空
照片里,那少女已是成人,可还有属于少女的几分稚气。 范艾尼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看看,最起码得知道她的名字。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她一改颓丧冲出家门,尾随那闲聊的两人。 少女她们注意到身后跟着个人,只以为也是晚去的,没多管,继续旁若无人地闲聊。 她们聊的内容无关紧要。从对话中得知,高个的名叫枣殇,比她矮上不少的少女名叫孤水。 城市设计成竖直状,却没有安装一路向下的旋梯,往往是下个几层后便走过桥梁,到另一个桥梁才能继续向下。因此有很多人选择飞下去,当然,那些人都是得到允许的。 范艾尼显然发觉到了她们意识到了她在尾随,想要上前交谈,但碍于社交恐惧和找不到什么话题,就没有打扰她们。 还在想着,她发现她们突然不再说话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们已经噤声了好一会儿,脚步齐整,缓缓向下走去。范艾尼死死凝望她们的背影,死活也想不出来,只有脚步也在无意识地跟着她们。 到底了,原来是到底了。安静的世界突然间变得嘈杂,人们的交谈声让她感觉到安慰。 “枣殇,我想去向教甫大人申请一下助祭。”孤水同枣殇走向朝圣广场时,说道。 枣殇想了一下,对她说道:“嗯,可以。但我也要去,我是你的监护人,得做好责任。走吧,我们去吧。”说着,枣殇拉起她的手,走向远处的安置在上一层的拜日堂。 “嗯。”孤水喜悦地笑了笑。 走上拜日堂的唯一路线是一条缩在墙壁的阶梯,范艾尼盯着她们手拉着手走进那条阶梯,渐渐的消失了。就在这时,一股声音从远处叫了她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在叫谁,那声音又叫了她一声。 “查娜!” 叫她的,是她的监护人兼教师——檐明。他是个好老师,但不是一个好的监护人。 范艾尼迟钝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查娜”也是她的名字。她应道,脚步加快,不情愿地走到檐明身边。 檐明是个不善于显露情感的人,因此他做教师这一行相当拿手,但做为监护人,就见仁见智了。查娜从他这里无法感受到爱,便从小就展露出同龄人望其项背的成熟,总让人联想到那个没有监护人也没有导师的图书管理员。图书管理员和她同一届出生,辈分比她稍大一点。 “查娜,还记得我如何教导你吗?如果你即将迟到的话,应该不必再来的。”他说道,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似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 “噢,噢,”范艾尼听着他的话,十分讥讽地点着头,“我知道。只是为了保证不会因为迟到被人诟病。一定要以最险恶的心思揣测别人。” “嗯,可话一定要说全。记住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用险恶推敲他人是用于防备,这一点别忘了。”檐明对她补充道。 “知道了,知道了。”范艾尼不耐烦地说,朝拜日堂看去,看见孤水她们正和一位身着朝圣服头戴黄金冠的女人谈话。略过檐明,她又望向四周,似乎是在找某个人。 檐明无奈地看着她。这几天是他监护查娜的最后几日,他认为还有太多的东西没有交给她。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至今他还不清楚自己是对是错。他像个孩子一样遭遇了诸多不幸,就希望让后人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您没什么好继续讲的吗?那请别挡着我了,老师。”范艾尼见他呆在那好半天没说什么,挥挥手就要走。 的确,他实在讲不出来,因为实在太多了。他想交给她的实在太多了,甚至需要汇编成册。他没有拦住她,只是默默地侧过身子,允她通行。 在远处一片安静的地方,他看见她和一位尖耳朵混血精灵走近,愉快地打了招呼,聊得好不快活。他发现她每次都会因为与那位冒险者一起感到开心,便也默许了他的学生与她结交。他找了个可以观察同时她们的位置。 “范艾尼,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布卡利卡问道。 “啊,那个呀……”范艾尼回答道,“我觉得我的身体好了不少,就赶快下来朝圣了。”说着,她斜眼看了下发出明媚光亮的水柱。 钟表显示为十一点五十,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朝圣了。随同朝圣的还有一小队冒险者,他们是来执行什么委托的,至于什么委托就无人可知了。 冒险者们的计划是朝圣日一到就去执行委托,但来到这里以后足足待了一个多月,今天才终于放晴,到了朝圣日。 他们被安排在朝圣大队的最前面,以作为祈福寻求庇护。冒险者们也是有着对太阳的信仰,便有样学样地跪在苔草地上,合拢双掌,为自己祈祷了起来。 唯一有着地下精灵血脉的布卡利卡,却是唯一没对太阳有着任何信仰的人。她依照自我,不会向任何人或是神双膝下跪。她单跪在地上,一张精致的角弓竖直插在面前,手扶弓柄轻轻闭上双眼,像捕猎时那样净空心灵。这样的动作是对其的谦卑。 忽然间,她在宁静中感知到了一丝嘈杂。是脚步声,步子迟慢但有条不紊,位置是自己的右后方。 她仔细聆听脚步离她越来越近,不禁握紧了角弓,心里一阵诧异。按下将要立身的冲动,她耐心地确认出,原来目标不是她。那声音的主人笔直的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掠过她的身旁。 眯着眼看去,掠过她的那个人穿着雪白的朝圣服,头发是稀有的蓝色。她记得这人是与范艾尼同到。 她记得这少女似乎叫孤水,同范艾尼闲聊的时候得知的,此前的一个多月她还从未见过这个人。 她看见孤水走着,双臂和头颅无力的下垂,唯有双腿是那么有力,每移动一下身子就有轻微的摆动,好像个人偶。如此怪异,见多识广的布卡利卡也是第一次遭遇,有些犯怵。 “咕啊啊……咕噜……啊……”她听见孤水的嘴里在低估着不明所以的声音。纵使有着拜日堂那些助祭的奏乐,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她能清晰的听见孤水的声音。 孤水持续不断地走着。目标是谁?在未到时机的时候她是不会轻举妄动的,猎手的技术这么告诉她。 是队长吗?她看向队长,紧紧握住角弓另只手悄悄凑近箭袋,在其中拉出半截弓矢。是那些家伙吗?用她们不知道的手段控制或是安插了间谍,想要在队长最脆弱的时候暗杀她? 也不是,因为孤水直接走过了队长的身旁,继续向前走着,而队长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光是队长,似乎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既然不是队长,那么她的目标是谁呢?随后,布卡利卡看向孤水的正前方。仔细一看,孤水的正前方大约有一二十米的位置,有一根相当长的水柱,她正马不停蹄地朝那走去。 布卡利卡在这里的一段时间中获悉,这根水柱是当地的圣物,在他们不怎么多的规矩中它就独占了数条。她记得其中有一条是绝对不能够妄图接触圣水。 她这下知道了,孤水要去接触那根水柱。但她不知道接触那个东西会发生什么,不敢贸然前进,她试图唤醒队长,可毫无用处,此时孤水已经接近到水柱至少十米了,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索性就只身上前一把拉住孤水腰部。 令她没想到的事,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竟有这样的怪力,她死命地向后拉,才让她的步子迈得吃力起来。 在前方有一道五阶梯,孤水如果真要到去接触水柱,这条阶梯是必走不可的。她利用这条阶梯,在孤水即将踏在下一级阶梯时,猛地一拉,把孤水硬拉了回来。 就这样拖延了孤水不少的时间。朝孤水喊着,试图叫醒她,但没有什么作用。还没有拖延太久,孤水的力量突然加强,强硬地登上一级阶梯。剩下的阶梯也是用同样的怪力登上,布卡利卡完全拉不住。 她只能一边用尽力气向后拉扯,一边喊着孤水的名字。 孤水终于清醒过来,呆呆的驻足在水瀑前,此时不少人也都不再朝圣,转而是在远处好奇的张望。音乐也停止了,一位拉弹竖琴的辅祭急匆匆跑到孤水面前,狠狠地要数落一通,想着息事宁人。就连市长也前来助阵。 但教甫不准,坚持要将孤水缉拿,似乎是要跟市长对着干。最后是以孤水自愿受罚结尾。 范艾尼全程在人群中间观察,旁边站的是她的监护人。檐明见这样的状况便顺势向她传输经验,她没注意在听,静静的看着孤水跟着教甫走远了。 好不容易等到的朝圣日被打断,群众或多或少都有些埋怨,但孤水颇好的人缘使这些声音不久就不见了。冒险者们讨论了一下,一致决定出发,不管朝圣日被打断是否意味着什么,他们已经不会再等了。 范艾尼与布卡利卡做了最后的道别。布卡利卡临行前摸了摸她的头,抚摸她头的布卡利卡还是第一个人。 “我能成为冒险者吗?”范艾尼有一次向布卡利卡问出这个问题。布卡利卡笑了笑,从口袋中拿出一根手指长的獠牙,说道:“生为好奇,死亦足兮。”“生为好奇,死亦足兮?”接过那根獠牙,范艾尼跟着重复道。 布卡利卡没有解释,她的队友找到了她。“劳克,可以走了。”她的队友说。“嗯,好的,马上就来,伊鲁坦。”她转向范艾尼,“如果你执意要当,我会在冒险者协等你。”说完,她就随队友走下阶梯。 范艾尼目送他们到城市深处,那里有太多闲置的空间,都有些什么可能就连老师也不知道。她总是称自己的监护人为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