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三)

    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

    “我们很抱歉的告诉您，您的父亲在菜市场门口，被车撞了，”

    刹那间，像一阵电流穿过身体，她像陷入无尽的噩梦一般，幻想着各种可能。

    她疯狂的向楼下跑。

    “已经被送到第六人民医院了，情况很危险，请尽快去医院，交通事故的事情我们会尽快处理好。”

    她在路上疯狂的拦车，上车。

    “去六院”

    司机回头看她。

    是曾经那个司机。

    “快点”

    她的心里翻涌出无数的可怕的场景，伴随着极高的车速颠簸，在红绿灯急刹车的一瞬，顺着前倾的身体，全部吐了出来。

    司机给她递了包纸。大概是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减速。

    “谢谢，能再快点吗”

    “麻烦了，给我个联系方式吧”

    “没事”

    她害怕，如同十几年前那般，她追不上母亲的脚步，被晾在湖上的立交大桥里，到夜黑，一个人蜷缩着看月季花飘摇，被细密的雨打湿。

    她的眼泪开始一点点往下掉落，没有任何声音，只是泪珠往下掉，鼻涕开始往下流，她顾不上那么多。

    一边哭，她一边给所有的联系人发消息，不到三分钟，十几个电话打给了她。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清情况。短暂的停歇后，手机收款的消息一条条想起。

    司机的眉头皱了皱。

    一个急转弯，差点没把她胆汁吐出来。

    这车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给司机加上微信支付宝后，司机才让她离开。

    如同先前一般，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医院的楼当中。他默默把车开进了洗车店，然后拿起手机给她的支付宝转了三千。

    他在店门口，默默点起了烟，一口凉风一口烟，叹着气。

    谁容易呢。

    她终于赶到了医院，在急诊她麻木的签完一张又一张的通知单，如同先前所见的患者一般，拼命的求着医生。

    急诊的门口，聚集着许多人，一个个面露愁色。她被催着去缴费。

    拿完发票和药回来，看见又一个家属抱着从手术室出来的尸体痛苦，医生也只能在一旁默哀。

    医院的墙壁比寺庙听过更多祈祷。好在这一次，她赶上了。父亲在抢救后活了过来，但是仍然很危险，被转入了ICU病房。

    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里的医生同样也知道这对一个普通家庭意味着个什么。

    她在病房门口一遍又一遍的擦着眼泪，虚脱到快要跌倒。好在医生的努力下，父亲逐渐稳定，在十天之后转入普通病房。

    但相应的是交了很多次费，还欠二十多万，药单已经开不出来了。她已经把能借的能卖的都用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求着医生。因为她是四院的医生，有稳定工作，医生答应了她再给她十天时间。

    她害怕再失去父亲，通过小渠道，借了六十万的高利贷。

    夜里，父亲开始发烧，随后抽搐，休克，几轮抢救下来，也没能就过来。

    父亲什么都没留下。留给她的只有那个已经滚到两百万的贷款。

    她快疯了。

    她回到了那栋老房子想要卖出去。半个多月了，那个蛋糕在桌子上融化了，长了霉斑，樱花树下的小人身旁，多了一个小人。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收拾好这里，想要卖掉这栋老房子还清欠款，再安葬父亲。

    她最后还是没能抓住父亲。她在湖上的立交桥，看着风吹过湖面，一辆一辆车飞驰而过，雨水打落了月季，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拖着一身的水帘，缓缓回到了住处。

    她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都没有了。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