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古涅的世界

    人生就是一部电影，看似漫长，但实际可圈可点的部分加在一起不过两个小时，其中还得填充又臭又长的自我独白。

    这是古涅此时此刻的感想。

    他仿佛来到了位于异世界的一个电影院中，自己被夹在两个美女中间，可她们的脸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让古涅看不清面孔。

    为什么看不到脸却断定她们是美女？古涅混沌的意识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这两位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

    但紧张刺激的电影很快就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银幕中放映的正是他主演的电影，画面中的自己纵声长啸，浴血奋战，还很帅气地对一位银发少女命令道

    “不要死！”

    要知道，有些事情看和做完全是两回事儿，他望着画面中的自己，那高昂的斗志、上扬的眉毛、悲愤的表情，全部让如今的他觉得异常羞耻。

    可偏偏坐在自己两侧的两个女人看的还很认真，古涅真想大声呼喊

    “不要再看了，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啊！”

    可这次的梦境非比寻常，他宛如置身海底，只能发出一两句毫无意义的“咕噜咕噜”声，狠掐自己的大腿也没有任何痛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扶着凯因兹，一遍遍地说着

    “我知道。”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双眼，可画面甚至穿透了眼皮，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终于，名为电影写为“公开处刑”的场景总算结束了，古涅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可声旁那两个女人似乎又开始说起了什么，看上去倒像在讨论电影的剧情。声音模糊不清，只有一张一合的嘴唇和飘忽不定的手势，证明着对话的存在。

    倒是后面的那两个娇小可爱的女孩给古涅一种莫名亲切的感觉，两个悦耳的声音涌进耳中，如同仙乐让古涅精神为之一振。

    嚯嚯，这就是正牌萝莉的魅力吗？

    你这小姑娘要是转生到异世界，怕是会给那些导演寄刀片啊！

    古涅虽吐槽连连，但却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温馨之意。

    可还没等他再多温存一下那种感觉，灰蒙蒙的幕布上就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将他的意识卷入了幕布内，带回到了以他为主角的“电影”中。

    古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堪称滚筒洗衣机的待遇简直比辛德拉的传送还要命！还好这种要命的体验没有持续太久，只是片刻功夫，他就莫名其妙地体会到一种“灵魂落地”的感觉。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呼呼”地喘了两口粗气，庆幸自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也就是——电影中。

    窗外阳光正浓，苍白的天花板被阳光浸染成一片金色，闪得他眯起了双眼。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古涅心知自己怕是已经回到了学院的医务室内。

    “做噩梦了？”黑色礼服、蓝色长发和轻飘飘的语气，这些都是辛德拉的专属标签。

    学院长正靠在床边，看向古涅的目光里居然带有一丝.......关切？

    古涅的记忆有些凌乱，他回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击败凯因兹后，因体力不支，而昏倒在地，醒过来就回到了这里。

    这也难怪，他当时只是凭着冰之傲慢的魔力硬撑着，其实身体内部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失血极多。若是常人怕是可以给他提前选口好棺材了，但古涅居然还能大战一场，“神血”的恐怖可见一斑。

    “等等！这不会还是在做梦吧！”古涅心有余悸，他可上过一次恶当，记忆还热乎着呢！

    “梦中梦，二重梦境！就像是那个......什么空间来着？”他刚刚清醒过来，大脑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盗梦空间。”

    “没错！就是这个！”

    古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这个电影是他在梦里接触到的，似乎在异世界还挺火的，尤其是其中的多重梦境更是神来之笔，没想到.........欸！她怎么会知道！

    读心术？绝无可能。自己都没想到，她就能读出来？

    这给古涅带来的震撼比之前凯因兹的背叛还要高上那么几个百分点！他僵硬地转过头，嘴上咧出一个极为复杂的笑容，看着那个巧笑嫣然的幼女，不禁全身发寒。

    ‘古涅啊古涅，你平日里自诩聪明过人，没想到却早就露出了马脚，被这条“穿越龙”耍的团团转，还不自知！’

    他顿感万念俱灰，自己的又一条“主角设定”被别人夺走了，没有独一无二的经历，那他还是主角吗？

    普洛梅前辈都已经死了几千年了，虽然余威震于殊俗，但充其量就是个背景板。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穿越者站在自己面前，这再不承认，就是自欺欺人了。

    古涅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整个人也从“彩色”变成了“黑白色”，显得极为憔悴。倒是跟奥菲利亚陷入自我否定的样子很像。

    “你......你不会.....也.......”磕磕巴巴的声音从他嘴中传出，就用尽了他仅剩的勇气，余下的“穿越者”三个字却迟迟说不出口，他的面目表情极度扭曲，手臂不停地抽搐，活像一个晚期帕金森患者。

    “没错，妾身也看了那几本‘日记’”辛德拉如同变戏法一般，将手伸到背后，凭空掏出了几本令古涅极为眼熟的册子。

    病房内寂静的落针可闻，古涅的嘴缓缓地张大，犹如开启了“骇客”一般，怔怔地盯着那几本他从红堡内带回来的“言情小说”。

    “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古涅干笑了几声，但却宛如从地狱升回了天堂，整张脸瞬间变得红润又有光泽，“黑白”的气场一扫而空。

    “这几本书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这才摸了摸自己身上，因为红堡内不能使用储物戒指，他只能把它们放在衣服的口袋里。在和凯因兹的那一战中，那些纸张理应被全身激荡的魔力撕碎啊？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辛德拉手上？

    “还记得你答应妾身的事吗？”辛德拉愉快地笑起来。

    “不记得了。”古涅露出疑惑的表情，装的可真是活灵活现。让人甚至产生——‘难道是我记错了？’的自我怀疑。

    可惜辛德拉不是“常人”，也很了解古涅，嗤笑了一声后，摇了摇手中的小册子。

    “妾身就知道你会赖账，所以早就把妾身需要的东西拿走了。”

    “喂喂喂！那几本我还没看过呢！”古涅气急败坏，指着辛德拉的鼻子，他这才明白辛德拉所谓的“要求”就是那几本小册子！

    “你好歹先让我看完再说，你懂不懂这种永远看不到结局的揪心感啊！”

    古涅表面上声嘶力竭，情绪激动，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他对那几本“言情小说”并不是太感兴趣，如果几本小说就能打发辛德拉的话，那无疑是大赚特赚！

    但他还得表现出一副很心痛的样子，这样不但能满足辛德拉的要求，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反将一军呢！

    在社会上这招倒是很常见，在给领导办事时，要适当地表现出“这件事对我来说有些困难，但我最终还是不负众望，有些坎坷地完成了这个任务”的姿态。

    但也不要表现得像古涅这般哭爹喊娘、如丧考妣。一是未免有些过犹不及，二是会让领导怀疑你的办事能力。这里面的尺度还需要诸君自己酌情拿捏了。（节选自《辛德拉语录》）

    辛德拉看着古涅那浮夸的演技，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板起了小脸，严肃道

    “这就是妾身的要求——你不能再看后面的内容了。”

    “为什么？”这倒是有些出乎古涅的意料。

    辛德拉没有解释，她的嘴相当之严，除非是她想要说出来的事，否则就算是古涅软磨硬泡，也撬不开她的嘴。

    “既然你这么‘难以接受’、‘心如刀割’，那妾身倒是可以给你一点补偿。”辛德拉手指弯曲，打了两个引号。

    古涅眼睛一亮，顿时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和疑惑，转而有些期待的说

    “是那种......补偿吗？”

    “不是。”萝莉冷笑道，目露不屑，就像是盯着一坨人形不可回收物。

    “额.......”某人顿感无趣，神情一萎，有气无力地躺在了床上。

    “你就不关心一下你的那些朋友？”

    “他们有什么好关心的？既然我都活着他们肯定也差不了呗。”古涅把头埋进了被子。

    忽然一股寒气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熟悉的魔力波动让少年打了个冷战，掀开被子，再一次坐了起来。

    一件冒着寒气的长条状物体出现在辛德拉手中，古涅定睛看去，认出了那熟悉的造型。

    冰之傲慢与他胸口的那颗“冰心”产生了共鸣，似乎想要离开辛德拉的魔爪，飞向主人的怀抱。可那只小手微微用力，冰之傲慢就停止了震动，乖的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狗。

    “你这把剑若是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会自动冻结周围的一切活物，带在身边十分不方便.....”她顿了顿，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但是！只要配上妾身亲手制作的剑鞘，就完全没问题了！”

    她挥了挥冰剑，古涅这才发现那把本应是透明的剑身上覆盖了一层细密的银白色龙鳞。怪不得这个病房还没有变成冰窖，原来是被剑鞘隔绝了大部分的寒气。

    古涅接过冰之傲慢，目光扫过它的每一个细节，银色的龙鳞之间毫无缝隙，契合的宛如一体；剑身中段还镶着两颗蓝宝石，鞘中微微放出的蓝光与银色结合，显得流光溢彩，气场十足。

    不得不说辛德拉的制作水准相当之高，当然也跟材料珍惜度有很大的关系，龙鳞这种东西就算是镶在马桶上，也显得那么有艺术感。

    古涅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把剑，喃喃道

    “这能值多少钱啊.........”

    “真没出息！这把剑配上妾身鳞片所制的剑鞘，价值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岂是‘钱’这种东西能换的来的？”

    辛德拉一个暴栗，肃声说道，赫然忘记了自己房间中充满铜臭味的“游泳池”。

    “这回上面还有你的‘灵魂碎片’吗？”古涅突然发难，之前的轻佻和不正经全部被他瞳孔中的血色驱散，少年死死地瞪着辛德拉，眼中仿佛藏着一头狮子。

    “有。”辛德拉没有被少年的反应惊到，言简意赅地回答。

    “哈哈，我很好奇在那个空间内‘她’所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呢？至少关于你蛊惑我吸收灵魂升级的这件事，她没有撒谎吧！”

    古涅话中‘她’所指的就是那个伪装成辛德拉的模样来驱使他融合那颗心脏的声音。

    “红堡意志”说的话有九分真一分假，她将辛德拉的铺垫化为己用，但是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欺骗了古涅。

    辛德拉居然低下了头，破天荒地不敢与少年对视，她低声承认

    “大部分都是真的。”

    “那这个世界的灵魂没有所谓的好人坏人之分？”

    “没有。”

    “奥菲利亚的确是什么‘圣光容器’？”

    “是的。”

    “你鼓动我吸收灵魂就是为了让‘神血’复苏？”

    “没错。”

    不得不说她这番平铺直叙、配合无比的回答让古涅有一种吐血的冲动，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让他的怒火为之一空。

    很明显辛德拉完全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问题，甚至还摆出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姿态。你对这种人发火是绝对没有用的，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快刀斩乱麻——直接杀了她，省的她以后再来“为了你好”。

    可辛德拉刚刚还给古涅送上了一份不错的礼物，这几个月对他也算是不薄，更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横亘在古涅与她之间，让古涅完全起不了杀心。

    最关键的是——完全打不过啊！他要是还想再多活两年，最好不要起这个心思。

    “那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吗！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龙！”古涅面露悲色，就像是发现女朋友是某个知名平台的女主播一样。

    “只有一点不同。”那只龙轻声说道，瞳孔发出了柔和的蓝光，与古涅怀中的冰之傲慢交相辉映。

    “我希望你能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不管是与‘核’结合，还是继续做人类，只要你开心就好。”她轻抚古涅的额头，像是一位知心jiejie。

    “你的意志是排在第一位的，既然你现在不想要力量，宁愿继续做人类，那么就如你所愿。”萝莉露出了与她外表极不相称不、温暖宜人的笑容。

    古涅此刻却只想骂娘。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开心最重要”、“自己的选择”，可我当时根本就没得选好不好！要不是老子天资聪颖、根骨惊奇，早你母亲的死了好不好！

    力量，谁不想要力量啊！我想的都快上吊了！要不是你那个一看就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我早就扑上去了！

    古涅心中怒吼，却忘记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想要唾手可得的力量，就要放弃人类的身份与记忆；想要挽救奥菲利亚就要经受苦难，这完全是很公平的事情，只是他看不透而已。

    他愣住了，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放弃了力量，只是为了几句禁不起推敲的话吗？还是为了亲手挽救那个少女呢？就如同他平时看小说所鄙夷的“主角行为”一样？

    辛德拉离开了病房，空气中残留的体香与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古涅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从最开始就被自己忽略的信息。

    那几本“言情小说”里都是汉字，辛德拉一条根正苗红的龙怎么会看的懂？

    可她不但看得懂，甚至还能字正腔圆的说出“盗梦空间”那四个字呢！？

    古涅的心脏就宛如坐过山车一般上下乱窜，他握紧冰之傲慢，只觉得它比此刻的自己还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