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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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爆裂的火光倒映在突兀转至金黄的瞳孔中央，宛如太阳花那瑰丽的花蕊。 亚瑟不由得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坠落了下去。 “噗噗噗噗噗——”铁球出膛的声音接连响起，简直就像完全不在意这次的失利一样。 不论是否命中，在火炮小队的计划中就是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地打光所有的弹药！ 再说了，炮弹已然上膛，引线已被点燃，此刻早已成了“打也是打，不打也是打”的尴尬局面。 又是一轮炮弹化作橙红色的流光，划过众人的头顶。 可这次依旧是被对方故技重施，再次于北边纯白的雪绒地毯上炸出了数个黑漆漆的大洞，纷飞的雪尘好比糖罐里的糖粉一般散落在兽人头上……愣是半点实质性的伤害都没能造成！ 这是亚瑟所不能接受，也绝对无法接受的！ 他那血气不畅、魔力匮乏、重伤难愈的破烂rou体不知从哪儿升上来的一股力量，竟使他一跃而起！眼眶快要裂开似地死死瞪住距此不过数里的兽人后军所在地、同时也是太初关与北部雪原所接壤的那个由大小寒山围住的隘口。 这回他利用“魔眼”可算是看了个分明！ 原来每当炮弹在即将侵入犸猛象周身十米左右的那个半圆范围内时，都会有一股与之相斥的魔力流骤然喷发！仿佛一只拨乱反正的大手，将射击轨道瞬间调至另一个方向！ 这在魔力运用原理上并不困难，甚至就连亚瑟这种“魔法门外汉”都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奥秘！只需要几个老练的法师，瞅准时机就足够办到了。 因为兽人这招并不需要做到“阻挡”或是“摧毁”这种大费脑筋的事情，而是用一种相对巧妙的方法就能将火炮下坠的势头抵消！这样一来，被魔力稍加牵引后的炮弹自然只能笔直又无力地撞在亚瑟此刻正面向的山崖上了！ 破解此招的方法身为全职魔剑士的他一时只能想到两个：要么就是立刻解决潜藏在犸猛象附近的兽人萨满；要么就是让火炮从垂直方向、也就是半空中，朝下发射！ 前者非常困难，亚瑟此刻只能想出两个能做到如此“万军丛中七进七出”壮举的生物——冰霜之龙辛德拉或是北境大公莱昂·康斯坦丁。 很可惜，这两位都不像是能及时来帮忙的样子。 后者则更是天方夜谭，白日做梦了，情理以及物理上都讲不通。 “队长......我们该怎么办？”目光暗淡的北境士兵沙哑地问道。 “......总之先回去，和古涅他们汇合了以后再另作别论。”亚瑟的情绪在接受现实后也逐渐冷却了下来，思踱片刻之后就做出了相对合理的决断。 同时他甚至还察觉到自己的伤势与魔力居然在刚才那几秒内就恢复了大半！一股股奔流不息的热流在体内来回涌动！连带将附着在身体上的积雪也瞬间蒸发成了一团水汽！ 莫非古涅的“神血”在人极度惊讶或是情绪波动极大之时，生效速度便会加快好几倍？ 亚瑟觉得这个猜测有些靠谱，因为那个男人的魔力似乎总是会随着喜怒哀乐的变化而波动。 并且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促使着他回忆起了古涅的那条“锦囊妙计”，不知他是否早就预料到了目前的这种状况，但至少此刻却带给了少年稍许慰藉。 否则恐怕将有这么一个刺耳的声音无时无刻地环绕在他耳畔： “你之前所做的都是无用功，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或许这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也是对现状最贴切的写照。 就在第三轮火炮如火如荼地发射、亚瑟也拿定主意准备和武紧等人汇合之际，一阵嘹亮的狼嚎忽然钻进了他那因魔力恢复大半而格外灵敏的耳朵中！ 他不禁大惊失色，猛地转身望向山下，霎时间，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竟从山峦的四面八方接连响起！仿佛立体音响般将他站立的这座山头团团包围！ “该死！”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对方会来的这么迅速！不会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在附近搜查的缘故吧！ 亚瑟忍不住破口大骂，但也足以证明他之前的努力总算不是什么“无用功”了。 这并非是出于什么“自我安慰”的复杂心理，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若是亚瑟刚刚没有拼上老命，杀伐果断地干掉之前的那一批狼骑兵侦察小队......但凡逃出去一只，此时此刻他们恐怕早就被闻讯而来的豺狼人援军们彻底包围了！哪还有功夫去开炮？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数抹奔流的“黑潮”正在亚瑟的视野中迅速扩散开来，按这个速度......怕是不过一时三刻，就能统统集结在这个平台上了！ “跑！快跑！”魔狼的咆哮与炮火声混杂一处，亚瑟赶忙用手大力拍在那两个已经愣神很久的士兵背上，声嘶力竭地吼道。 二人被队长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激灵，脚底打滑了半圈后，立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像是百米飞人一样奋力朝后方奔去。 亚瑟并没有像某种影视作品里的大无畏配角一样——怀揣着光芒万丈的献身主义精神为队友殿后，而是紧跟在下属身后，也是一刻不停地跑动了起来。 他的决策可以说是完全正确。因为区区一支骑兵小队就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甚至还让他本人都受了重伤......那面对浩浩荡荡如狼似虎的主力部队，焉有不退之理？一个状态不完全的伤员留下来殿后不是纯送菜吗？ 亚瑟边跑还一边呲牙咧嘴，面目表情更是分外狰狞......原来神血药剂被彻底吸收后，止痛的效果也就随之消失了，这会儿反弹的阵痛可真是让他疼得眼冒金星、腿脚酸软！ ‘哎......不奢求你能解决兽人的中军，能有法子搞定这帮狼骑兵那就真的谢天谢地啦！’他在心中衷心期望古涅那迷雾笼罩的“计划”当真能有力挽狂澜的神力。 。。。。。 小寒山半山腰，炎阳武士团、异端审判厅、北境魔剑士的驻扎点内已是一片人声鼎沸。 这种临战之前的sao乱对于堪称精锐的他们来说很不寻常，但从情理上讲却又显得相当合理。 任谁在雪山中咬牙跺脚地一连埋伏了好几天后都会有些焦躁，而徒劳无功的炮击恰好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在悬崖边上背脊挺得笔直、双双将手别在腰后的一男一女这块儿却显得格外静谧，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哗都与这两位殿下毫无关系，甚至只觉得这些凡夫俗子们吵闹。 厄露恩起初确实是毫无心理波动，只是令她有些悚然的却是古涅的反应！ 身为最高指挥官、奇袭计划的发起者、某人见到山下局势一片混沌，居然愣是连眼皮都不眨！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好似远离喧嚣，不问世事的隐者。 如此反常的举动让厄露恩不禁都微微侧目，再观察了半晌后才终于开口说道： “你的计划似乎失败了。”虽说语气非常冷冽平淡，但话语里还是给好像已经被现实打击到呆傻了的某人留了些面子 “你理应想到就算是再愚蠢的对手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中同一招的，他们肯定会有所防范。”不过接下来这句话可就满是斥责的味道了。 或许厄露恩平常表现出来的模样的确像是个“宗教狂热分子”与“战斗狂人”的集合体，但这并不代表她对于作战就完全没有理解和经验。 人家第三审判长的位子可不仅仅是靠家世拿下来的！要想坐到这个位置上必然需要经过一连串的腥风血雨，就算是黑旋风或是燕人也该长点记性了。 不过平心而论，她这番话还真有点马后炮的意味……但参考于她之前的种种表现，唉……马后炮就马后炮吧。 “古涅！古涅！”米兰达风风火火地从后方跑来，美貌匀称的脸上染上了一大片绯红，但并非出自风雪的吹拂，而是人类情绪激动、气血上头的自然成果。 “后面那帮人已经开始不安起来了！你要么赶紧拿个主意，要么就和我一起去稳住他们！”塞提斯美女的眼中射出两道要吃人的目光，伸手摇晃起一动不动活像个木头人的古涅。 “不过我还是可以帮你。”谁知厄露恩就像是完全没看见米兰达一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句话倒是让古涅寂静的瞳孔泛起了一丝波澜。 “既然你那种武器失效了，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再过几分钟，异教徒的追兵便会袭来，将你安置在下方的部队杀个一干二净。” “不过，敌人绝对料不到我们会在他们的头顶埋伏！只要现在做好准备，趁着他们大意的空档来个突袭……凭咱们现在聚集在这里的军力，完全可以顺势歼灭异教徒们唯一的机动部队！” 说到此处厄露恩当真是神采飞扬，两眼放光，似乎这个简单粗暴至极且快意恩仇的“B计划”早已在她脑海中盘桓了许久。 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故意“马后炮”的。 “那之后怎么办？你以为兽人中军就不会有任何动作吗？！”米兰达忍不住插嘴疾言厉色地加以否定。 “哼，那这么说你愿意就这么啥事不干地回去咯？”厄露恩唇角挤出一个尽显讥讽的笑容，只是“那谁舞剑，志在那谁”，她这话明显也是说给古涅听的。 两种势如水火的魔力在空气中暗暗争锋，导致周围那些覆盖着岩层的白雪都被轻易卷起，啪嗒啪嗒地坠入深空。 现在，压力无疑来到了场内唯一一个男性同胞身上，而这位至今为止一言不发的男人面部肌rou居然开始紊乱地抽动了起来，那瘦削又英俊的脸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 “喂！你……你怎么回事！？”没想到米兰达表现得居然比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还要焦急那么两分，“说句话啊！别玩了，赶紧拿个主意！” 古涅双手握拳，全身抖动的幅度更大了，嘴唇抿得紧紧的，喉咙传出的声音嘶哑而又短促，像是有什么无可抑制的情感就要破体而出了一样。 就在厄露恩都有点认为他是要控制不住情绪而痛哭流涕之时，古涅终于“酝酿得不能再够了”，绷得铁青的双唇终于张开了一个大口子 “哈！哈！噗哈哈哈哈......”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回应众人的居然是古涅招牌式的“三段仰天长笑”！ 那附带着深厚魔力的笑声实在是太过嘹亮不羁、轻快放纵，压根就不像一个走到绝路心灰意冷的人能发出的声音！这使得原本还惴惴不安，活像个菜市场的营地内转瞬之间就仅剩下了他老人家这么一种声音。 就连山下震天响的炮火都被他没心没肺的笑声所掩盖。 这回可好，无论是武士还是执行官们都瞪圆了眼睛，长大了嘴巴，不知这人是突然发失心疯了，还是真的有什么逆转乾坤的妙计。 米兰达却不是其中的一员，她叉着手眉毛一跳一跳地等待古涅这一口长气笑完。作为多少猜出了一些内幕的人，她当然会比别人显得更加“临危不乱”，刚才慌慌张张地跑来不过是怕本来就不怎么高昂的士气彻底跌入低谷而已。 她近来已经相当了解古涅的“行动模式”了——这厮有一种相当幼稚又古怪的强迫症外加随时随地都能发作的表演癖，与其让他“正经些”、“不要再笑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听他笑完。 因为这个男人只要一感觉到不痛快，就算你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只要不想说那就是不说。 “哈，咳咳咳！”古涅终究还是个人，总不可能一直不换气；同时他还算是个懂得轻重缓急的人，听到脚下火炮的声响似乎已经断档后，便及时止住笑声，瞳孔中渗出的骇人红光也一闪而过，大手一挥，仿佛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般纵声喝道 “计划成功，作战开始！” 简短的一句话内竟涵括了无与伦比的自信与令人不敢不从的气势！便是厄露恩都不禁心旌摇曳，疑声道： “可......敌人的犸猛象明明一只都没死！”这么正经、人人都想提出的问题居然出自厄露恩之口，说实话真的是非常违和。 “哈哈，它们的死活从一开始就不重要，”古涅再次露出了那狭促、倨傲又不合时宜的微笑，轻声道：“谁他娘的告诉过你，老子追求的就是那么肤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