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创业未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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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喧嚣的战场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萧瑟、宁静了起来。 人在惨烈的厮杀中总会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因为高度集中、紧绷的神经会使一个人对时间以及空间的感官跨度无限延伸。 当最后一名勇士倒地、最后一名懦夫跪地，这场有些一边倒的杀戮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深红色的雪尘，如沙砾般无情拍打在米兰达气喘吁吁的光洁俏脸上。 “啊.......呃.......”濒死的兽人在脚边竭尽全力地爬动，妄图绽放生命中最后的花火。 断臂残肢如新春的嫩芽生长与大地之上、红配绿的调色充斥了两侧山崖、已经丧失活性的rou块与尚且温热的rou块堆叠成山、俘虏面如死灰，空气中飘散着烈焰与钢铁磨砂的腥气。 即便是经历了许许多多在她这个年龄不应该承受的事情，米兰达也从未体验过如此残酷、如此血腥、如此摧残人类精神的战斗！ 说是战斗，其实和“屠杀”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在古涅与那个兽人头领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后，敌军本就摇摇欲坠的阵型以及士气便直接溃散了！ 无目标的逃亡、同族之间的谩骂、渲染成实体的恐慌、无以复加的厚重绝望......造就了眼下这场乱局。 与其说北境军是冷血屠夫，还不如说是这帮乌合之众的大救星！足足有五六成死者都是因为仓惶逃命，被自己人踩踏、背后捅刀子而丧命的。 要知道那个隘口可是被碎石堵了个结结实实啊.....足以媲美塌方的矿洞！你就算人再多，没有合适的工具与手法，一拥而上又有什么用？ 莫非你们要拿手去掰，用牙去啃吗？！ 一个词就可以恰如其分地形容当时的那个场面——人间炼狱。 突如其来的连番噩耗、从天堂跌落凡尘的窒息感确实会让绝大部分活物失去理智，更何况是本就没多少“理智”可言的兽人呢？ 还好高耸巍峨的京观挡住了米兰达不经意瞥向那边的视线，否则纵使心理素质强大如她，也绝对会有些头晕目眩、肠胃蠕动。 她毫不讲究地卷起自己早已面目全非的白袍，用力擦拭起沾满涔涔血迹的剑锋，只是不管她如何擦拭，甚至用火魔力去反复灼烧，还是无法彻底祛除那层浸入钢铁之中的血脂。 “呼.......”不过令她脸色稍霁的是，这场该死的战争总算是结束了。 虽说她毫不同情这些胆敢入侵北境疆土的异族，但终究是同为血rou之躯，眼前的这些景象确实会让一个妙龄少女产生许多不适。 同时她开始左顾右盼，开始思考一个被遗忘很久了的问题——古涅为什么还没回来？！ 记忆中闪回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古涅和那个很强的兽人陷入缠斗，双双撞进东南边的山谷......之后似乎就再也没露过面了。 ‘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想到此处，米兰达立刻打消了这个其实和现实最为贴近的念头。 即使那个绿皮兽人的魔力波动相当骇人，她也不认为古涅会有输掉的可能性。毕竟曾是手下败将，清楚某人动真格时究竟有几斤几两。 “团长，俘虏和遗体都安排妥当了。”一名同样狼狈疲倦的武士强打精神向米兰达汇报道。 由于这接近一万的精锐大多都是从各个连队临时抽调过来的，所以短期内并没有一个明确的领袖。 尤其是在古涅这个“最高领袖”不知所踪后，难免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尴尬境地，所以米兰达也就众望所归暂时拿过了指挥权，谁叫人民的目光都是雪亮的呢？相较于那一对言行举止“超凡脱俗”的怪胎眷侣，武士团团长便显得再靠谱不过了。 “辛苦了......伤亡情况如何？” 他们口中的“遗体”自然不可能是兽人的，人类一向只会给战友收尸，至于敌人的？呵，就曝尸荒野呗......反正这边如此天寒地冻，也不必担心滋生什么瘟疫。 “大概在七百......左右，基本上人人挂彩。” 听闻此言，米兰达悬在半空许久的那颗心终于落地，并开始雀跃起来。 要知道，敌人的数量可足足是他们的几倍多啊！就算构成威胁的不过半数，也终归是块难啃的骨头！ 而伤亡仅仅百人就取得了这场大捷......怎能不让人心潮迭起呢？ 尤其是炎阳武士团本就急需一场足以被大书特书的胜利来打响名声！ “而且兄弟们都没什么大碍......团长，咱们这次可真是赌对了！”白袍武士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激动。 武士团本次出动的均是精锐，足有五十七人，虽在奇袭部队中占比很小，但功劳却不差，既幸运的没有成员殒命又完成了与康斯坦丁家族缔结的合约，可以说是再顺遂不过了。 需求北境庇护扎稳脚跟不过是一个阶段性目标，将日暮西山的武士团传承下去才是他们的终极使命。 只有吸收新鲜血液才能让一个组织焕发生机。 就好比招聘人才一样，凭什么非得来你这家公司上班？无非就是因为你条件好、餐补假期、社保劳保养老保、隶属于国企、正如日中天.......可若是你以上这些优越条件都没有那可怎么办？ 简单，只要打造出一块金字招牌，或是一个够大够前卫够吸引人的理念，并时不时地提起公司之前有多么多么辉煌......这样就可以忽悠那些家境优渥的人类热血青年来“做大做强，共创美好明天，重现往日辉煌”了。（节选自《辛德拉语录》） “是啊......真是太好了。”似乎是这些日子里受到了某些人的不良影响，米兰达竟不经意间于尸山血海当中绽放出了一个疲惫又自豪的微笑。 白袍武士也是会心一笑，脸上的沟壑仿佛都减轻了不少。 这个武士和当初刺杀奥菲利亚，最终“壮烈牺牲”的盖因副团长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物，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兰斯洛特小姐长大，这些年武士团颠沛流离、被帝国势力四处排挤......总算是在今天见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看来我也是时候该准备一下退休了......虽说那小子不像是什么正常人，但只要他真能来担任大都护，我们这帮老家伙也就能放心了。’ 古涅之前的一系列表现，以及其展现而出的实力、胆魄、狠劲确实会令最挑剔的人也说不出话来，即便整个人有众多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异常”，但依旧是瑕不掩瑜。只是......你这座小庙能容得了这尊菩萨吗？ 至于退休......大部分无法跨过魔力临界的平庸适魔者，在达到天赋上限、并长年累月地驱动魔力战斗后，rou体与器官便会逐步衰竭，若不激流勇退恐怕五十几岁就会暴毙身亡。 这种现象与厄露恩的并无太大不同，只是超频外加闪灵对血rou之躯的摧残力度要比普通人剧烈十几倍而已。 “团长，我.....”他刚想说点什么，却眉头一皱，瞬感脚下的白雪以及土壤不知为何在微微颤抖。 “不好！”米兰达先是闭目片刻，随后脸色猛地一变！ “砰！”异变突生！一条被冰霜覆盖的柱状物体自雪地之下骤然窜出！将白袍武士的身体宛如芦苇般扇飞！ “该死！”米兰达却是一个旱地拔葱，既躲过了袭击，又在空中接住了自己的部下，然后看都不看后面迅速跑开，将伤员缓缓平放在一处安全的位置。 “噗！咳咳咳.......”即便她的反应已经是迅如闪电，甚至此刻还在做一些急救措施，但武士依旧是嘴角不断汨出鲜血，目光涣散，进气多出气少了。 沉睡在雪地之下袭击者们终于露出了狰狞可怖的全貌，用它们那早就冻僵腐朽的发声器官狂吼出一种类似海鸥与女高音相融合的瘆人嚎叫！ “犸、犸猛象！” “撤！快后撤！” “娘的！它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原本还挺祥和的北境军顿时喧哗一片，魔剑士们纷纷迫使疲惫的肌rou攥紧武器，与敌人拉开一段距离。 由于事发突然、猝不及防，导致短短几十秒钟之内就有数人丧命，数十人受伤！ 大家都知道这片雪地里掩埋着几只巨象的遗骨，可谁又能想到——早已失去生命的血rou聚合物居然能动起来呢？ 米兰达沉默地感受着人体逐渐失去热量的这么一个过程，雍容美丽的脸上溢出无限的悲痛与愤怒。 攻城巨兽势大力沉的长鼻使得肋骨折断刺入了重要脏器之中，就算有执行官的圣光法术，亦是回天乏术。 她脱下身上的长袍，盖住了那张直到最后仍在拼命咧开嘴角仿佛想说几句宽慰话语的熟悉面孔。 “不管用！噶啊啊！” “这畜生！” 人类方经过调整后迅速展开了反击，几名剑士灵敏地躲过魔兽的攻击，在队友的掩护下飞奔至其腹下，将手中之剑奋力刺出！ 附着猛毒的剑刃割裂血rou，创口却没有出现一滴鲜血，更没有一点实际效果！ 若是寻常犸猛象，光这几下就一定会让它痛得跳脚，失去平衡、最后露出破绽...... 可这几只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抬起脚底板，轰然下踩，瞬间将那几名勇士凌空震飞！ 之所以刚才兽人先锋军会一败涂地，士气不振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则是——没有来自于攻城巨兽的帮助。 在此等狭窄的山谷地形中，犸猛象可谓是横扫千军、势不可挡的存在。 再加上如今没有痛觉阻挠，它们光是随随便便、毫无目标地挥动如森蚺粗壮有力的长鼻，便会掀起一场小型风暴！ “亡灵化！它们已经被转化为亡灵了！”身为“专业人士”的第三审判小队总算是赶了过来，盔甲上的六芒星圣光摇曳，武器染上金色，同时吼出了大家都有些心知肚明的结论。 他们本打算去找寻一直不见踪影的第三审判长，可没成想刚走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大部队这边就出了岔子。 “大家都先急着别上！把它们拉开，各个击破！”理恩面对这三只身板足有他几十倍壮硕的邪恶怪物时，心中也有些发怵，因为他们并非什么“专业人士”......至少在对付亡灵生物上不怎么专业。 其实从名字以及平时的行事作风就足以看出——他们对付的一般都是人类或是类人形生物，并不像传统的圣骑士那样专业对口。 不过圣光倒确实是一切黑暗的天敌，在执行官们出现在战场上后，那几只犸猛象纷纷发出几声怪叫，晃着血rou模糊、眼框内浮动着幽光的脑袋迅速移动，似乎不愿直面那温暖柔和的光线。 这也就使得计划中的“分割站位”，变得相当顺利了。 只要分出三队执行官朝相反的方向谨慎前进，便能使野兽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就好比原始人用火把驱赶剑齿虎一样。 随后在一个比较宽敞的空间内，有序地发起进攻，犸猛象就算再力大无穷、不知疼痛，也终究孤掌难鸣。 “兰斯洛特女士，咱们还是先跟援军汇合吧！这帮畜生虽然被什么人施加了亡灵魔法，但却明显没人在cao控它们。只要分批撤退，就伤不到咱们。” 理恩来到米兰达身旁，厚着脸皮对这个与自己顶头上司一直很不对付的赛提斯女人悄声建议道。 他的建议不可谓不正确，没有思考能力仅剩本能的危险魔物当然是能智取就智取，这里离太初关已经有一段距离，就算放着不管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且众将士经历了数番大战，人均身心疲惫，实在不适合继续死磕下去了。 重点是打起来异端审判厅的人肯定得首当其冲，搞不好就会伤亡惨重。 他相信一向正直理性非常靠谱的武士团团长一定会点头。 理恩实际上很欣赏这样的好上司，可惜双方立场不同，再加上厄露恩之前暗中吩咐他的“有机会就把那个女人给我做掉”......他也只能唏嘘一下。 “不。”谁知米兰达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一字一顿的话语仿佛在火山内部咕噜滚动的熔岩。 “要是现在撤退，战友们的遗体就难以回收了。”象蹄碾碎骨骼、压实血rou的声音不绝于耳。 哎呀，那种事怎么都好啊！ “而且那些俘虏也只能丢在这里了。” 这不是正好让他们吸引魔物的注意力嘛？！ “所以，我们不能后撤！”坚定锐利的双眼平视理恩，使得他竟产生了一种身体由内而外开始自燃的恐怖之感！ 唉...... 发觉自己的劝说就从来没有成功后，他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