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美丽的神话

    绿光与冰晶仿若清浊阴阳二气相互交缠，不断地攻伐互换、不断地交织湮灭。

    与其说是“半神与真神”的交战领域，不如说更像是天地未分的混沌状态。

    两者的权能竟创造出了自然界从未有过的奇观，似雨似虹、非水非气、有形状却并无实质的……一片光海。

    如今的形势非常明朗——辛德拉不愧是自称为“大魔导师”的非人生物，虽说中途突遭变故，但还是凭借着自己那扎实到令人咋舌的魔能掌控力将局面扳回，同时还让胜利的天平慢慢地倾斜了过来。

    周围的植物越来越稀疏，温度不停地跌破极值便是最好的证据。

    只可惜冰霜之龙虽距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但正所谓“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自古以来就不知有多少能人志士败在了这“最后一步”上。

    墨绿浪潮节节溃败，不得不退回巨坑之内，冰晶乘胜追击，眨眼间，原本堪比陨石坑的巨洞未结冰的部分就只剩下中央那可怜的一小小块区域了。

    但是！当真会如此顺利且有惊无险地落下帷幕吗？

    究竟是“生命”濒死之际的反扑还是兽神给予后辈的小小考验，实在是难以分辨。

    原本悬挂在洞壁周围的“茧”终于有了动静。

    它们也不能没有动静，如果就这么任由冰霜封缄整个洞口，那么它们的下场除乖乖领死之外就别无出路了。

    茧上开始迸发裂纹，裂纹扩大膨胀，马上变成了数条手指宽的裂缝！自rou壁的诡异纹理中，不断地冒出气泡，无数只干瘪畸形的手穿透而出，随后开始疯狂撕扯自己的“胎衣”。

    那些玩意儿沾到空气便开始活蹦乱跳，被它们吸榨过的茧则瞬间变得萎缩枯黄，接二连三地坠进深渊。

    吃干抹净母体后，惨绿的四肢顿时充盈了起来，脸部堪比掺了色素的奶油芝士蛋糕……没有五官没有任何生物应有的特征，只是一片坑坑洼洼的血rou聚合物。

    它们发出犹如昆虫一般的刺耳尖叫，开始争先恐后地朝冰层之外爬去！

    这些“早产儿”虽说拥有血rou之躯所能够容纳的一切优点，但依旧不是冰雪化身的一合之将，再加上没有龙鳞的保护，恐怕在冰雪暴中心待上个几秒便会魂飞魄散。

    但是常言道——一粒老鼠屎毁了一锅汤，它们的存在与生命虽微不足道，此刻却会激发出难以想象的作用！

    据说最高级的炼金术对于各项材料的分量要求一向是最为慎重，哪怕多或少几毫克都会使得整个术式直接功亏一篑。

    辛德拉的魔法阵已经进行到了最后关头，早已容不得半点“瑕疵”。

    偏偏她构造的法阵由于必须要保证“兽神的安眠”，已经精密到超乎最晦涩的炼金工程数万倍的程度！

    早产儿们的“死”会骤然破坏早就计算好的平衡，进而导致整套法则的崩坏！

    辛德拉本不想构造如此精密、如此经不得一丝风吹草动的法术，但与一尊真神艰难万分、拉锯式的“博弈”却迫使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并非实力不足，而是受环境所限。

    足以搬山的力士，绝对难以刺出一份好织物。

    与其“加大力道”惊醒“自己选择沉睡的兽神”，她宁愿自己的法阵……

    可放任自流又会怎样？接下来产生的连锁反应当真不会造成更糟糕的结果吗？

    她无法估算，也不能估算，因为她的心力早已全部花在流光溢彩、神妙之极、玄之又玄的冰之领域上了！

    内忧外患，的的确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盘踞生物顶点数千年的半神，居然破天荒地露出了衰微的一面！古涅最疯狂的梦境中都不曾出现过这般光景！

    即便如此……胜算也不超过五成。

    “叽嘎嗷嗷哦！”明明没有发声器官的绿奶油融化脸们接连发出乌鸦都自愧不如的吼叫，只差一步，就要“破壳而出”！

    是的，又是“只差一步”，永远都是“只差一步”。

    可耻的失败与只差一步的成功其实在本质上并无不同。

    古涅的剑影来得比想象中快上太多，也准上太多。

    “嘎嘎啊啊？！唧吼啊啊啊！”它们的手刚刚扶上冰层边缘，便被顷刻间斩断，随后体内响起阵阵魔力爆鸣，再也不能维持攀爬，各个惨叫着跌入地心之中。

    失去惯用手后虽说大部分剑招要花些时间重复练习，但更进一步的躯体性能却使得挥剑的速度与力道不减反增。

    只是……在剑术一途中，速度与力量并不是全部，如果让他选，他宁愿要回陪伴自己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右手。

    还好对付这些空有满腔生命力的丑东西时，压倒性的力与速更为便利。

    “下去吧。”古涅抬脚踹在最后一只齐腕而断的生物的头顶。

    他蓦然自那些鬼东西身体内感应到了一丝熟悉的波动。

    古涅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随后喉咙处泛起一阵想要干呕的欲望。

    神山之心。

    看来即便“早产”，“心脏”这种批发货倒是一应俱全，说不准它们就是以此为核心，方才“生长”出来的。

    那神山之子到底是什么？该不会只是兽神“角质层的碎屑”吧！

    哪怕知道“神的构造”与凡人的泾渭分明，古涅的思路依旧会不自觉地偏移到自己容易理解的形容上。

    他一边强迫自己忘掉刚才那不忍直视的形容，一边用力将冰之傲慢抛向洞窟中央。

    只见水元素权柄在半空中留下几道弧线后，就立刻剑尖朝下，悬浮在与冰层齐平的虚空中，开始做起了她的老本行——冻结。

    与冰霜之龙殊途同归的“冻结”。

    湛蓝色的光芒渗透而出，如蛛网般细密均匀地蔓延开来，然后与冰层接壤、融合。

    辛德拉四周的瑰丽法阵立刻有了反应，圆环一个接一个地沉降而下，如同一个又一个甜甜圈重叠在冰面之上。

    古涅此时已经退到了边缘处，手伸出轻轻一握，就抓住了冰之傲慢折返的剑柄，刚准备双手交叉看场收尾好戏，却恍然发觉自己只剩下了一只手。

    霜冻彻底绞杀了目之所及的墨绿，就连深坑之中的巨大生命球都失去了色泽，沦为了冰晶之下的一份点缀。

    厚厚的冰层取代了原先的空洞，古涅甚至觉得在这里开十个滑冰场都绰绰有余。

    神山归于平寂，石壁土壤终于回归了山峦应有的模样，坚硬死板、缺乏生气。

    简而言之——隆冬压倒了一切，将这片地下空间描绘成了雪之国度。

    冰霜战胜了生命，暂时的。

    古涅作为“生者”这边，见此景象，本应觉得伤感悲哀，但他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些庆幸。

    一个劳什子“神山之子”就搅和出来这么多破事，要是让这帮鬼东西瓜熟蒂落顺利出厂了……那可如何是好？每隔几十年就再来一次太初关血战吗？

    所以还是赶紧永绝后患比较妥当、比较适配可持续发展观。

    辛德拉的娇俏身影翩然飘落，不见一丝褶皱的裙摆降临在古涅身前。

    她仿佛一条志得意满得胜归来的真龙，睥睨起自己亲手打造的“大作”，品尝着争斗过后独有的荒芜与芬芳。

    不过古涅却从她的魔力与面部表情中不仅仅捕捉到了如释重负的喜悦，还有难以言喻、重若千钧的疲惫。

    要知道，她对抗的可是博萨斯族的一员，能压制神灵的通常只会是另一位神灵。

    于是古涅不由得发出一句真心实意的感叹：

    “你不会……已经接近……神了吧？”

    “妾身还差得远。”对方语气平稳，丝毫没有“剧烈运动”后的气喘吁吁。

    但这些不过是“表面现象”，古涅分明感知到原本那堪比高山仰止凛凛万仞的压迫感瞬间跌落万丈，几乎变成了一个“小山丘”的程度。

    “我倒觉得你们完全是难分高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的确，若非那厮的指点，古涅这外行还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更不会得知冰霜之龙其实已然外强中干这一事实。

    “唔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妾身……”辛德拉将一人一龙之间的距离缩短，微微低下头，较为忸怩地悄声道：“还是要……谢谢你在最后……的拔剑相助。”

    “什……么？！”谁知古涅却直接一蹦三尺高，手舞足蹈、表情惊诧、双目圆瞪，就像活见鬼了一样大呼小叫道：

    “按你以往的角色风格来说、你这时候不应该把头一甩，轻哼一声，来上一句‘明明妾身一条龙搞得定，可、可没叫你来帮忙哦！真是个自作多情的人类！”之类的话吗？”

    他此言一出，非但没活跃什么气氛，反而搞得辛德拉异常无语。

    “妾身可不记得……自己有过这种角色风格。”

    “不需要什么‘你记不记得’，角色风格的解释权在我这个旁观者手上。”

    “你要是……真的喜欢这种风格，妾身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稍微配合你一下。”萝莉龙摩拳擦掌，显然是要将语言艺术上升到肢体接触的层级。

    “哈……哈，果然还是算了吧。”古涅干笑着，偷偷抹了一把冷汗。

    插科打诨之间，深坑内瞬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辛德拉却向前直挺挺地倒下。

    还好某人眼疾手快，赶忙托住了那冰冷又轻盈的躯体，仿佛跌入一团极北之地盛开的棉花。

    “妾身……魔力连接失调了……”冰霜之龙的语句倒并未产生任何变化，只是身体跟之前比变得“稀薄”了不少。

    “额，什么意思？”古涅此时却没有趁机揩油，反而是显得一本正经、坐怀不乱。

    “意思就是妾身消耗过大，需要缓一缓！”辛德拉咬牙切齿地低吼，但却并没有挣扎，就这么被某人抱出天寒地冻的溜冰场，寻了个阴凉安静卫生的所在，安置了下来。

    “呼……那你的言外之意莫非是——你现在非常虚弱，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一成？”古涅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怎么？你想试一试？”

    在那双冰蓝色竖瞳的审视下，古涅莫名有一种自己的心思被一览无余的窘迫感。

    于是他只好撇开视线，挠头尬笑了两声，继续问道：

    “您就算给一百个熊心豹子胆小的也不敢啊……诶哈哈，我只是想知道咱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是要直接打道回府，还是等您完全恢复呢？”

    这家伙展现出的嘴脸当真是谨小慎微低眉顺目，就如同侍立在冰雪女皇屏风内的某类实权派官员一般，忠实可靠又聪明伶俐。

    其实有这么一个词可以完美地概括他的举动——“大jian似忠”。

    明明心中有突施杀手的冲动、甚至自己都承认了……却依旧笑容满面，满面春风。

    只能说他不去角逐影帝实在是演艺圈的一大损失。

    辛德拉终归只是个“半神”，没有正牌货那样全知全能、无血无泪，完全没看出古涅这厮包藏祸心，饶有风情地白了他一眼道：

    “当然是要等妾身恢复一会儿才算稳妥。”

    嗬……原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仇家太多……必须要保持完全的状态才敢露面啊！

    “那么……大概要等多久呢？”

    “三个时辰。”

    这么短？！老子还以为你身为一条龙，伤筋动骨后起码得疗伤个几百年呐！

    “这么久？这里又暗又冷，你就不能先开个传送门送我回去吗？”古涅只好佯装出一副情商爆表的样子，对“与可爱又迷人的冰霜之龙变相在地下约会三个时辰”这等美事表示出婉拒。

    没成想辛德拉却并不生气，反而面无表情地伸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熟悉的黝黑漩涡状传送门立即出现在古涅眼前。

    “既然你这么想替妾身探路，那妾身也就只好满足你了。”

    “喂！等……”

    古涅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刚想拔腿就跑，却已经太晚了。

    一股强大又诡异的吸力自传送门内涌出！他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中招，连皮带骨地被一口“吞”了进去！

    整个人仿佛坠入了满是糖果的魔窟。

    视野尽头是辛德拉那高深莫测、让人又爱又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