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含恨九泉

    刘备执起诸葛亮的手：“军师所来为何事，我已明了，还请军师免开金口。【】我们弟兄三人当年桃源结义，生不同时，死要同日。现在二弟先我二人而去，军师休要拦我。我这一去，生死未卜，大小事宜都要交付给军师了。”

    孔明抬眼看张飞，张飞赶紧把头转过去：“俺知道军师对俺老张不薄，又好生仁爱，令人敬佩，但这次俺老张不能听军师的了。”

    孔明一震羽扇，指天长叹：“孝直啊，孝直！你听到了吗？你舍命打下的东川就这样拱手于人了，你若魂魄走得不远，就显个灵劝劝主公吧。”

    听到法正的名字，刘备气势上弱了很多。

    诸葛亮揩揩眼角的泪水，说：“云长、孝直都是一世英豪，舍生忘死追随主公，那是因为他们相信主公仁德，能够匡正天下。若知道主公行事是这样江湖义气，为解一时之愤，就不顾天下，不考虑这几十万将士的死活，泉下有知，岂不忠骨难安？”

    刘备听诸葛亮说得头头是道，又不甘心作罢，不知如何是好，急地呜呜大哭：“天啊，老天，我怎么办？我刘备现在是生不如死啊。”刘备泪水滂沱，身子也立不住了，岔开腿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完了号，号完了哭，直哭得周边的人也都内心惨兮兮，脸上泪津津。

    刘备哭了一阵，头脑清醒很多，向孔明说道：“军师，不要再说了。我先安顿好东川事宜，再找江东算账就是。我刘备一生征战，真仁也好，假义也罢，也算一颗肝胆全扑在汉室基业上了。这一次，就当是为自己着想了，请军师到时不要再多说辞，别伤了咱们多年的情义。”

    诸葛亮看着刘备与张飞如此义愤只得暂且先作罢，不由得感慨：“如果孝直在的话，一定会有办法劝服主公的。”

    刘备无话。张飞回到自己的军营，等候刘备下令。

    孙权读完下战书，就一条一条撕成碎片，以雷霆万钧之势砸了出去，纸花碎雨飘飘洒洒落了匆忙赶来的诸葛瑾一身。

    孙权余怒未消，一阵冷笑：“刘备你是我的克星吗？为了你，接连折损我两员大将，讹去我半壁江山，这笔账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呢！我孙家子弟是吓大的吗？！”

    诸葛瑾还是很理智的，稳定下情绪，说：“主公息怒，且息怒，孙刘联盟不能散伙呀。现在北方曹cao新丧，曹丕帝位不稳，曹家气势低微，这是千载难逢之机，孙刘联军若趁此时北上，那么半壁江山必为我江东所有。到时，再和那大耳贼算总账，也不迟晚。”

    “子瑜，此一时彼一时了，刘备羽翼已经长成了，再也不是赤壁之战时那个对我们俯首帖耳的瘪三了。养虎遗患，再不动手就只能做人家的腹中餐了。”孙权站直身子，目光冷峻，威慑得诸葛瑾连吸两口冷气。诸葛瑾心里有点乱，不知道从哪方面说起，才能让孙权冷静下来。

    孙权冷傲地看着心神慌乱的诸葛瑾，拍着手掌大笑：“走吧，子瑜，诸葛——将——军。”

    诸葛瑾灰溜溜从孙权那里出来，脚都没了跟了，深一下浅一下，怎么迈步那腿都不听使唤，刚进门就晕死在院中。

    关羽过世不足一年，刘备的老将黄忠也死了，北方曹cao也死了，继任者曹丕许都称帝，国号“魏”，天下哗然。

    一些益州旧有官僚对曹丕制定的封官加爵制度无比欣赏，多有书信往来，表明愿为魏氏江山效犬马之劳。

    诸葛亮劝刘备称帝，以安抚人心。刘备顾虑重重，担心从此留下千古骂名，百口莫辩。诸葛亮为刘备陈说其中利害，说主公做君主，其余的臣子才好分封进爵，不然内部关系难以维系。

    曹丕称帝的第二年，刘备称帝，分封大臣，追封关羽为汉寿亭侯。刘备安顿好汉中事宜后，率领益州二十万人马，浩浩荡荡分水旱几路进军江东。张飞在出征前夜被内鬼击杀在卧榻之中。老将黄忠病故。西北王马超病故。庞统、法正早已亡故。诸葛亮、赵云留守西川，魏延镇守东川。

    刘备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那么孤独。所有将领身穿银色盔甲，神色肃穆。军中飘着几杆白色大旗，旗帜的左上角都绣着一个醒目的黑字“关”。

    这种气势，孙权也震惊不小，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哀兵必胜，古人的智慧是永远值得我们景仰的。面对一群心中抱有坚定信念的人，什么样的武器都变得苍白羸弱。

    刘备的军队连战连胜，孙权的军队被打得七零八落，四散溃逃。

    孙权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了，但又骑虎难下。好在继吕蒙之后的江东主帅陆逊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将自己对刘备的进攻策略详细向孙权解读，并指出其中几点破绽，只待时机成熟，即可扭转乾坤。

    孙权稍感安慰，不由得想起周瑜、鲁肃、吕蒙和自己这些年为江东基业的cao劳。

    陆逊是吕蒙临终前力荐的人，孙权让他接任了江东最高军事长官。许多老将不认识陆逊，对他担任水军都督很不服气。但陆逊不介意，能解释就解释，解释不通就霸王条款，软硬不吃的就让他饿着瘪着，自顾自地铁腕政策。主将陆逊看刘备军队的气势无坚不摧，决定以退为进，保留实力，让刘备军队的气势消散再做下一步打算。

    所以，陆逊开始主动放弃许多城池，退避三舍。刘备则步步紧逼，迅速夺回荆州大片领地。等到刘备再度与陆逊对峙时，就见一堵高墙拦住去路，里面好像施工还未结束，墙壁的厚度和高度还在增加。刘备的大将在下面叫阵，墙上的人不做回应，刘备的士兵在下面大骂，墙上的人也不做回应。刘备让将士强攻，上面就箭如雨下，抛出滚石雷火，刘备的人马死伤无数。进攻几次都是这样，刘备也没了辙。

    这时是盛夏时节，江南暑气正盛，刘备将士身着铠甲更是酷热难挡，一些幽怨的言语就传到刘备耳朵里。刘备知道这座城池非持久战不可拿下，为稳军心，就决定让水陆两军一同退到密林中避暑，再商议对策。

    林荫之下，清风徐徐，百鸟鸣翠，众将士一边感念着刘备的仁爱之心，一边取下了身上沉重的装备，有的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三五成群地坐拢闲聊，部队绵延七百余里。

    陆逊的线人赶紧报告这一情况，陆逊听了大喜过望：“离开了法正和诸葛亮，刘备就是个黄口小儿，实在不足为惧。”

    陆逊又假作不知，放任刘备军队继续闲散无序。数日后，派出五路轻骑人马，备足硫磺、弓弩。等到夜色已深，几路人马听得陆续约好的号令，一同杀向刘备的军营。浸泡过硫磺的弹子流星射向蜀军栖息的林子，顿时火光冲天。

    松懈中的刘备军队仓促应战，一片慌乱，被陆逊随后赶来的大军杀了个人仰马翻，溃不成军。在乱军之中，马良、黄权等将士以血rou之躯为刘备开出一道生路。一路奔波，年老体衰，再加上这段时日忧劳成患，到了白帝城刘备就病倒了。一查点人马，知道这一战一败涂地，蜀国元气大伤，再无力与北魏和江东鼎立天下，刘备口吐数口鲜血，昏厥在地。

    白帝城外，蜀军与江东人马再度陷入胶着状态。不久，断后的黄权被东吴所困，不得以投降曹魏；马良则战死疆场。刘备听闻，又晕厥过去。再醒来时已奄奄一息，知道自己大限到了，就封锁病危的消息，一方面放出风声，要与江东鱼死网破；一方面派人速速都护李严前来议事。

    “二弟，三弟，我要来陪你们了。呵呵...咳咳...”刘备倚着床帐又咳出几口血痰。

    马忠说：“陛下，不要忧心过度，休养些时日就好了。”

    刘备摇摇头，“大限到了，我知道，一定是曹孟德不安生，我要去助二位贤弟一臂之力。呵呵...咳咳...”刘备又吐出几口浊痰，里面含着殷虹色的血块。

    军医赶快取出一些平喘镇咳的药来给他服下。

    刘备眼角皱纹处淌下几行老泪，微微摆摆手：“去叫太子来，我有话说。”

    马忠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陛下，要不要找丞相来商量商量。”

    刘备眼珠缓慢横移：“我没脸见他。”

    马忠不敢耽搁，派人叫太子速来，想着事关重大，又派人去请诸葛亮。

    太子先到，看到刘备灰白脱了相的脸，全是老迈颓唐之色，再无号令三军，驰骋疆场时焕发的英姿。刘备用眼神怜爱地看着刘禅，示意他到近前。刘禅一边缓缓移动步子，一边呜咽抽泣。

    刘备拉着刘禅的手：“我儿听着，以后要多听丞相的话，他会像周公一样，治理好蜀地的。”

    刘禅趴在刘备的腿上放声大哭。

    刘备疼惜地婆娑着儿子的后背：“真像一场梦啊。”

    刘备气息稍加平稳，又对杨仪说：“拿圣旨，我要口述遗诏。”

    杨仪执笔，刘备说：“我刘玄德一生征战，败多胜少，然而有诸位仁人义士舍死相随，我虽死不能报答各位恩情万一。现在，荆州已失，军心动乱，太子年幼，不堪重托，唯有丞相诸葛孔明能堪此大任，力挽狂澜。所以，朕临终前，托付国家和犬子于丞相，李严为副协理国事，若太子无德才，丞相可取而代之。今立旨于此，望各位日后见旨如见我本人，勿生异议。”

    诸葛亮这个时候也赶到了，正听到刘备口述遗诏，“噗通”跪拜在地，膝行至床前：“主公，折杀老臣了。主公...”诸葛亮泣涕如雨，极力平稳情绪，说：“初到益州时，主公称臣为股肱之臣，臣不敢有负主公，定然舍去性命也要尽股肱之意辅佐太子，不负我们多年君臣的情义。”

    刘备看到诸葛亮，脸上添了几分血气，又留下几行泪来：“你来了...我有负于你呀。悔不该不听军师良言相劝，以至有今日之辱。”刘备让刘禅对着诸葛亮跪下：“禅儿，我走后，这就是你的父亲。”

    刘禅叩拜诸葛亮。诸葛亮忙对着刘禅行大礼：“殿下，这可折杀老臣了。”

    刘备气若游丝：“子龙来了吗？”

    赵云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末将在。”

    “子龙，人有时身不由己，我也有负于你呀。”

    “主公不要说这样的话，倒让我们生分了。子龙今生追随将军，无怨无悔。”

    “呵呵...今生还...能见...见你们...真好。真想再...”刘备喘息不定，声音渐渐含混不清，脖子再也撑不住沉重的头颅，偏向一侧，眼珠凝住不动，神采淡去，盛满了对世间无限的留恋。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