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书卷常州府
陈子墨一行人到常州府时已是九月,yin雨霏霏透着萧瑟的凉意。 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这儿的人酷爱读书。别地方的公子哥都鲜衣怒马逗鹰遛鸟,这儿的小少爷们一水的素净褂子,人手一卷裁的整整齐齐的书。 偶有路过的风吹起那些马车的帘,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年轻的侧颜,清瘦的弧线,净白的脸庞和低垂的眼,不知在读着何处的经文,嘴里念念着吴地的方言。 就算是下雨天,也有不少人缓慢地步行过宽窄的巷子,书童撑着伞,小主人抬指,哗啦地翻过一页,比雨声更清脆。 如果意外淋了水,他们也会小心地用袖口沾去,洇开的一角让人心痛,但流进雨里,也墨了人世的书香。 朱允炆自愧不如。 “周朝有泰伯,以采药为名让王位,逃荒荆蛮,建吴国。几代后,有世孙公子札封于毗陵,便是现在的常州府。所以他们的好学与谦恭是从古就流传下来的。”陈子墨耐心解释,不知是不是被周围的氛围感染的缘故,他的声调也慢悠悠的。 “墨哥儿~你是不是把你家那座书山都给啃光了?”儿了翘着腿,一晃一晃地打趣道。 陈子墨扬眉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些书老头子都没读完,我十几岁就离开了,哪能?” “不过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有没有什么桃色秘闻呀。”儿了隐晦地笑着,凑近陈子墨。 陈子墨一巴掌把他推开,皱皱眉,“身上一股子脂粉味,昨晚去哪了。” “昨晚……”儿了回想着。 “算了算了,我不管你去哪,别带坏小孩子。”陈子墨打断他。 儿了看着朱允炆,坏笑一下,“还小呐?”他起先是对朱允炆毕恭毕敬的,毕竟是一个皇上啊。但后来陈子墨和朱允炆自己都反复强调不要再把他当皇上,就当个弟弟时,他立马就接受了,然后嬉皮笑脸地凑着时不时讲个段子看他脸红。 果然,朱允炆又脸红了。 “话说,”他凑在朱允炆耳边,低声说道:“箱子里那些书,你看了没?” 朱允炆身子一抖,“没!” “哦……那他看了没?”儿了朝陈子墨努努嘴。 “我、我不知道。”朱允炆向右挪了挪。 “哦……那些书艰难晦涩得很还都是字,不好看。”儿了自顾自地说。 “没有字啊……”朱允炆下意识地接了话。 陈子墨牙一疼,心里暗骂,笨蛋。 “呦~没有字啊~”儿了阴阳怪气。 朱允炆脸更红了,想起书上工笔刻画的床榻,和榻上交缠的人,想跳下车去。然后车停了。 “行了,吃饭去吧,看能不能堵住你的嘴。”陈子墨瞥了一眼儿了,掀起帘子跃下。 三人进去以后,有小二亲切地上来询问打尖还是住店,陈子墨先要了两间上房,然后让伙计在二楼备个雅间。 儿了眼尖,搜寻着店里黑道白道有没有可疑的人。 朱允炆则悄悄地观察其他人桌子上都是什么吃的。 一间房,两张床,陈子墨朱允炆一间。那个车夫虽然是儿了的人,但主仆有别,并未敢同住一屋,所以儿了一人一间。 “你是要休息一会儿,还是现在下去吃饭?”放下随身的行箱,陈子墨问。 朱允炆像一只橘猫一样趴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翻身坐起来,“现在吧。” 桌临窗,窗临街,这是陈子墨的习惯。 店小二殷勤地替他们倒着清透的茶汤——一楼散台的茶水都是浑浊粗劣的,那些食客也不在乎,能解渴就行。上了二楼可不同,坐在这的都是讲究人,他们更挑剔,同时也不在乎这额外的茶水钱。小二整天迎来送往,三教九流阅人无数,一看陈子墨三人便估摸出他们的身家。虽然相貌平平,但一位剑眉星目,一位自带着贵气。这二人对面的那位,又是有着一股子神秘,和雌雄莫辨的慵懒。 “有什么特色呀?”儿了拄着下巴问。 “几位公子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大门户的,难得瞧得上我们这样的小店。大鱼大rou定是吃腻了,来一蛊砂锅鱼尝尝鲜?” “哪的鱼。”陈子墨淡淡地问。
“哎呀,您是行家啊,所谓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天目湖的,我们自家的渔船,每天早上都捞了新鲜的在院子里养着,现吃现杀。您几位来得早,晚点来就没有啦。” 陈子墨点点头,“挑只肥的。” “还有那个像马绳一样扎在一起的红红的是什么?”朱允炆形容了一下他从别桌上看来的菜。 “您也是行家呀,那也是我们这的特色,叫溧阳扎肝。是猪肝与猪小肠,再扎上五花rou、油豆腐和笋干炜出来的。咸香鲜甜,酥软可口,劲道十足,汤汁浓郁。据说还是大诗人苏东坡留下来的菜谱呢。” 朱允炆一边听一边咽口水,最后捶着桌子说:“点它!” 小儿用炭笔记下,“馒头要么?有鲜rou的、加蟹的,也有不带馅的。” “鲜rou的馒头?”朱允炆侧头望着陈子墨。 “他们这包子、馒头都叫馒头。”陈子墨解释,“rou和蟹的各来半打。”他对小二说。 “清淡的小菜捡几样可口的来。”儿了喝了口茶,觉得还行。 “好嘞,您稍等。”小二招呼一声轻快地跑下楼。 “你今天不喝酒啊?”陈子墨问儿了。 “这两天不能喝,你懂的。”儿了飞给他一个眼神。 “你到底是……哎,算了。”陈子墨放弃纠结这个问题。 小菜先上,随后是一直在屉子里温着的包子和常年开着小火慢慢炜制的扎肝。小儿端上来扎肝还要说漂亮话,“这扎肝也叫着官,祝三位公子封官进爵。”这话跟一万个人说都没有问题,可就偏偏遇上了朱允炆…… 最后,热气腾腾的砂锅鱼头端上桌,闻起来鲜香四溢,乳白色的汤汁像米白的绸子。“烫要趁热喝才好。”陈子墨给朱允炆舀了一碗,又给儿了舀了一碗,然后对儿了说:“陈济前辈现在在哪?” “客于毗陵庄氏府。”儿了回道。 “晚点我去拜访一下,你们俩留在这就行。”陈子墨说完,喝了一口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