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打头薛家旗
翌日，破晓。 陈子墨叫醒朱允炆，匆匆收拾后，朱允炆问：“儿了哥和小囡呢？” “我让他们走了。”陈子墨瞥了一眼儿了离去的树林，那是和他们相反的方向 “走了？”朱允炆刚想再问，想了想，叹了口气说：“走了，也好。” “我们也走吧。”陈子墨牵过剩下的一匹马，“坚持一下，晌午应该就能进杭州府了。” “嗯。”朱允炆用水送服下一颗人参养荣丸，才觉胃里渐渐不再反酸。 日出东方，鲜明的光轻轻戳着叶片上的露珠，在林中蒸腾出淡紫色的薄雾，小路模模糊糊。这是一条从北方来的路，因为他们迂回了一下，才会走这里进城。朱允炆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半眯着眼，呼吸着湿漉漉的草木清香，悠悠地问：“墨哥，我们真的能到乌思藏么？” 陈子墨随着朱允炆的视线向右转头，那是西方。“能，往西穿过十万大山，穿过彩云之巅，然后就能到传说中的人间天堂，我们一定能到。” “墨哥，要不，我们不去了吧。”朱允炆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虽然皇祖父说，但是我觉得，也可以不去。” “那你想易容过一辈子么？”陈子墨牵马往前走，看了眼趴在马背上的朱允炆。 “那我们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子，最好是个小渔村，”他看陈子墨不答话，接着说，“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那你是能种地呀，还是能捕鱼啊？”陈子墨轻笑着反问。 “嗯……我可以学。”朱允炆沉吟了一下，坚定地说。 “哈哈哈哈，行，你可以试试。”陈子墨笑完，“你也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燕王他这道命令可是不死不休的。” “那如果一定要当和尚的话，去少林寺不行么？”朱允炆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少林？”陈子墨呵呵地笑了两声，“在宋、元两朝四百年间，少林不知道被皇家军队踏过多少次了，就连历史上有名的武林门派都能闯进去杀个旗鼓相当，拜月教血洗少林的那件事，并不是假的。” “他们不是说，自己的武功心法天下第一么？”朱允炆奇怪地问。 “《易筋》、《洗髓》传说中高深莫测，说什么修炼到大成境界‘非理亦非气，一言透天机’，谁知是真是假。就算有那么一两个老和尚能练成，多半惜命得紧，一心想着自己圆满便躲进山洞不问世事，又说些什么‘人各有命’的漂亮话，无非劝你来生投个好胎。”陈子墨满不在乎地说。 朱允炆张大了嘴，愣愣地听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是不是武功最厉害的门派我不知道，但或许是钱最多的。”陈子墨隐晦地笑着，“去少林，还不如去武当，还能喝酒吃rou。” “道士还能喝酒吃rou？”朱允炆诧异地问。 陈子墨挠挠眉毛说：“据说，万物皆可证道，恐怕是有道理的，要么李太白怎么会成酒剑仙呢。” “有道理……”朱允炆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陈子墨补充道：“只有进藏，才可保你一世无忧。先帝，应该是和刘伯温商量过了的。” “刘伯温啊……”朱允炆回想起那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嘘。”陈子墨一手按在刀镡，一手轻轻将马推到土路边的草丛里，他侧身挡住朱允炆，扭头看向北方。 从路面传过的声音听来，人数不少，且车马沉重。 不像是官府的。陈子墨思忖。 首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帕子大小的一块绢布，渐渐变大，才看得出是面红绸四方流苏幡旗。旗子破损近半，一上一下绣着的黑色大字还是清晰可辨：江南。“江南”两字旁又各有一组小字：商行、镖局。 “是‘江南商行’和‘江南镖局’，”陈子墨小声说给朱允炆。 商行交割买办，但凡行远路，皆要雇佣镖局护送。但放眼江南江北，同时拥有财力惊人的商行，又有几不失手的镖局的，只有杭州府西湖边的薛家。民间流传一句话——路边冻死饿死，也有瑞雪丰年。这个“雪”说的就是薛家。说是因太祖皇帝起家的，后来开了商行和镖局，自家镖局运护自家货物，格外尽心。 只是如今看这一路人马，除了马上扛旗的那威武汉子之外，其余众人面上多是丧气，多半还负了伤，咬着牙蹒跚而行。 那扛旗的远远地看见陈子墨二人，又向四周机敏地扫视几圈，一夹马腹快行了几步，冲他们朗声喊道：“薛家行路，车马辎重庞杂，为免碰撞了二位兄弟，还请避让。” 这话说的，听起来客气，可还是带着傲气地自报家门。就算你在前面，我们有这么多东西，你就得让我们先过。 陈子墨想着就快进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将马带进草丛，让出不宽的土路。用不高却清晰的声音说：“我兄弟二人，就是要去杭州府求学的书生，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大人先请。” 马上扛旗那人一抱拳说道：“薛品信在此谢过了。”随手抛过来一银色小物。 陈子墨下意识地去摸刀，等看清在那个东西的力道和空中的轨迹，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用双手去接，特意没接到，掉在地上，弯腰去捡，露出欣喜的神情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那一不到一两的碎银子。 朱允炆探头看了看，撑起身子，对那人抱拳回礼，“各位好汉，有吃的么。” 陈子墨扭头看他一眼，微微低头，二指揉开眉心的皱纹。 薛品信一愣，随即友好地笑了两下，低头对马后方一人吩咐道：“小超，那几个烧饼给他们。” 在朱允炆狼吞虎咽地吃着烧饼的时候，打头阵的薛品信已经走过了他们俩，陈子墨感觉到，这时候他才放下对自己二人的戒心。 跟在薛品信身后几步之内的肃然无声，再往后有交头接耳，再再往后就多了一些低声交谈。从这些声音里，陈子墨听了一个大概——他们去关外贸易，回来的途中被一伙贼人盯上，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兄弟了。 “哎……终于可以回家了。” “是啊，这不马上就进城了么。” “回去以后，我要去‘镜湖翠微’好好洗个澡。” “哈哈哈哈，你是去洗澡的，还是去找你那姘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