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十四)
她们都一样,得到了很多想要的,也注定失去最重要的。【】 姬妧对白凤惜说,凤惜,告诉你们的白家族长,我要亲自送清初最后一程。 她说,让我见他。 哐—— 笨重沉闷的牢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难闻到令人发呕的气味猛地冲袭过来,她忍不住用纤长骨细的玉手捂住了鼻嘴,那是长年不见天日的阴暗才会滋生出来的味道,混合着腐烂恶臭令她强烈感到不适的胃紧紧抽缩,一步步沿着石阶走下来,地牢湿重,刺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很快就到了。” 牢头提着羊角灯在前殷勤地引路,她跟在后面淡淡逡巡着左右两边囚禁的犯人,一见到有人来,他们就趋之若鹜地挤上去,一双双污浊发黑的手从铁栅缝里伸出来,极力想勾住她金丝银线的扇形袖摆。 牢头的刀鞘狠狠拍在铁栅上,将他们又震缩回去。 牢房最深最安静的角落设有一间封闭的牢室,不似外面根根铁栅,这间牢室四周以方岩筑墙,出口只有一道坚不可摧的铜门,铜门上方的十寸铁窗成了窥探室内动静的唯一渠道。 这里,一直关押不能赦免的死囚。 那抹白影倚墙坐在角落,被铁窗边的光亮吸引,他微微抬起头,发上绑好的一根白绸丝带松了,几绺凌乱的墨丝盖在脸上,神情笼在一片阴影里,只有摇动的烛光若隐若现地勾勒出略微仰起的下巴,轮廓深刻,弧度完美妖娆。 他从地上慢慢坐起,俊美妖冶的五官渐渐出现在烛光的映照下,她按压住内心突起的狂跳紊乱,接过牢头手中的羊角灯,吩咐人退下。 牢头走后,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男子挑起促狭的凤眸,看着她不动声色挪后半步,唇角微扬,绽出一丝似笑非笑的浅涡:“听说新帝明天大婚。” 她微骇地抬头,那双美丽的凤眸沉静如水,只是眉宇掩不住憔悴,向来白净得似透明的脸沾了些污渍,看上去有点狼狈,意识到那些暗红色可能是血,她的心就一下下剧烈痉挛起来。 那些血是他的,还是姬姒的…… 弑君是株连同族的大罪,是她亲手将他推入这个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缓缓低首,柔荑不停摩挲着藏于袖间之物,瓷光滑的凉意自指腹传至心口,犹如坠入冰窖般撕裂心肺,檀口翕动,一圈艰涩……卡在喉咙里。 断肠毒药,是她给他最后的周全。 那个红衣飒飒的清泠少年,烛火戏台上涅槃重生的赤色凤凰,终究要殒落在这万丈红尘之中,再也不属于她……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着死去的人:“无霜的死,和你有关吗?” 无霜,无霜……那个舞姿翩跹的女人,回眸一笑百媚生,满城粉黛无颜色。到头来还是敌不过,她闭上双眸,心底不觉覆上一层霜寒。 “‘盈满之时,夜昙绽开,楼外楼亭,清风明月好相思。’那般良辰美景,你不肯带我去,我便邀jiejie一同去了。” 原来她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男子伸出手臂去抓她,可是她从一开始就退去的小半步,从此就是咫尺天涯,这一生,他再也抓不到她。 她抬起头,一眨不眨看着他。 男子仿若从未认识过她一样,眼里的陌生慢慢汇聚成一**飓风,从错愕到茫然,从懊悔到震怒,从失落到冰冷,从嘲讽到轻笑,她会记住——他的恨。 她掏出袖间的白色小瓶,颤着手递过去:“来生不要遇见我了,就做个简单快乐的人吧。” 他将她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仿佛真的记在心里,末了,接过那个瓶子,死死攥住她的手指说:“好,好……恭祝陛下从此坐拥王城,永享万年孤独。” 新帝大婚,凤鸾和鸣,十里红妆,空前盛大。 凤凰城里的百姓们拿着鞭炮一路燃放到护城河边,皇宫里也是朝喧管弦,暮列笙箫,三天三夜没有停歇,宫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直到三日后夜深已久才慢慢散去。 朝凤殿里红烛摇曳,白凤临被众人敬酒拖延未归,姬妧兀自让宫人换下身上繁复厚重的喜服,着一袭雪缎的中衣,从从容容爬上自己浮雕华丽的凤床。 宫人微微惊诧,连交杯酒都没有喝就这样躺下恐怕不妥,可她是高高在上的凤帝啊,没有人敢指摘她的过错,所以悻悻然的垂下脑袋,谁也没有多嘴说一句。 反倒是姬妧躺下后,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孤累了,若是皇夫回来,不要叨扰到孤,让他去偏殿里歇息。” 大婚不同房?! 宫人们不由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后,白凤临被阿宽扶回来,看到屋子里已经拉下的帷幔,刚要迈脚进去,宫人忙不迭走上前来阻拦。 “陛下吩咐过了,让皇夫大人去偏殿歇息,宫人们已经备好床铺了。” 阿宽怒目圆睁,愤愤地瞪着说话的宫女,“新婚大喜,连合卺酒都还没喝呢,你就让我家主子睡偏殿?” 宫女吓了一跳,脸色十分害怕,“不是奴婢,是女皇陛下的意思。” 阿宽不肯后退,扶着白凤临不肯离开。 “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刚落,白凤临扯了扯他的袖子,对方才不甘心地收住话语。 白凤临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一袭大红的嫁衣在跳动的烛火燎里银光闪烁,然后他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磨磨蹭蹭走过去。 一路上,阿宽喋喋不休:“陛下也太过分啦,居然把主子您赶出来了!” 白凤临脸上淡淡的表情,嘴角划过一抹温柔的苦笑,其实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仍然有些难以接受。 翌日上午,白凤临穿着一袭紫白相间的锦衣过来请安,姬妧瞧见他脸色没有一丝异样,仍然是淡淡的笑着,不由嘴唇微微抿紧,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个人若是无心也就罢了,若是有心,深藏不露,才叫她更加烦闷。 “孤给皇夫赐了新的宫殿,即日起你就可以入住了。” 一张嘴,她开门见山。 白凤临微微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接受了。 然后他掏出自己的纸笔,轻轻在纸上划了几笔:“昨日晚归,我错过合卺酒了。” “错过就算了。” 姬妧不以为然道,这杯合卺酒喝不喝,她一点也无所谓。 白凤临顿时让阿宽把就端上来,又写上几句:“我愿意和陛下白头偕老,不离不弃,所以这杯酒不能不喝。” 话语里有一丝不能轻易罢休的固执,姬妧若有所思瞅了他一会儿,如今白家功名显赫,朝廷中许多事还要仰仗他们的扶持,只是一杯酒而已,她欣然接受。 缓缓从凤椅上走下来,她从托盘里端起一只杯子,然后不徐不缓和对方喝下这杯酒。 “江山社稷为重,如今皇夫身兼重担,以后没有孤的传召,皇夫就不用特意来这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