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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名字(五)

    拉美西斯一世

    普拉美斯的军队包围在底比斯的城外。黑压压的军队让城里人心惶惶,平民纷纷收拾家当离城而去,强盗小偷趁火打劫。官员们惊慌失措,纷纷向普拉美斯投降,却被普拉美斯一一斩杀。

    站在王城之上,看着城外的狮子旗,神官、贵族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塞提梅里安普塔固然勇猛,也不可能有取胜的希望。

    “母后,我们迎战吧!我们大埃及不可能双手奉于人前!即使国破家亡,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塞提梅里安普塔发出了出战宣言,但是他的双拳却在发抖。他毕竟太年轻,与普拉美斯相比,他还只是一只刚长出乳牙的幼狮。

    “塞提,不要牺牲无辜的生命。普拉美斯要的不是埃及……”我看着远处的狮子旗,轻轻说道,“今晚,他将会得到他想要的。”

    晚上,我来到了普拉美斯的军营。果然,他在等着我,在士兵的带领下,我很快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在等你。”他说。

    “我来,是要告诉你,你将得到你想要的……”我冷冷地说道。

    他猛地搂住我的腰,一个旋身,把我压倒在床上,他用双手禁锢着我的双手,他guntang的气息撩动着我的颈,一呼一吸之间似乎在贪婪地吸取着我身上的气味,“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是的。我将嫁给你。”我依然冷冷地说道。

    他的气息变得更加急速,他的吻已经迫不及待地落在了我的颈上。

    “现在不行……”我的声音依然没有温度。

    “为什么!”他剧烈反对道。

    “我是埃及的王后,我是阿蒙神的神妾,我有我的尊严,只有法老,才配拥有我。”

    普拉美斯没说什么,但是他放开了我。

    “三天……三天后我会准备好一切,在神庙迎接你——我的法老。”

    许久,他才说道:“好。”

    当我宣布要下嫁普拉美斯之时,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反对。反而有不少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如释重负。也许大家都认为用一场婚姻去换取所有人的性命,是值得的,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只有塞提梅里安普塔,咆哮着反对:“母后!您怎么能答应他!他是逆贼!”

    这时,我们正站在王城上,天边的夕阳染红了城内的民房,就像是被烈火燃烧着一样。

    “塞提,你不能这样说你的父亲。”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母后……您……您说什么……”塞提梅里安普塔的震惊是意料之中的。

    “你应该听过传言……”我的语气平静如水,双手却紧握着拳头,让指甲深深地扎进我的手心。

    “我……我真的是……”多年以来,塞提梅里安普塔是普拉美斯儿子的传言一直没有停息过。塞提梅里安普塔不可能没有听过传言,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特别是在他十岁那年第一次见过普拉美斯之后。

    “他来,不是为了埃及,而是为了我和你,所以,你不该这样称呼他。将来,你依然是王位继承人,你依然要君临埃及!埃及是我和你父亲给你的责任,你有义务让埃及走向鼎盛!”

    说完,我就转身离开露台。此刻,我必须用尽我的全力压制着我心中的痛,压抑着我眼中的泪,我不能让塞提梅里安普塔察觉我说了谎。

    是的,我说了谎,我痛恨自己撒了这个弥天大谎!塞纳扎,请你原谅我,为了让塞提梅里安普塔君临埃及,塞提梅里安普塔只能是普拉美斯的儿子。

    三天后,普拉美斯登基为王,称为“拉美西斯一世”,同时,法老拉美西斯宣布,立塞提梅里安普塔为王位继承人。

    安海塞纳曼(二)

    这是普拉美斯答应我的条件:他必须承认塞提梅里安普塔是他的儿子;他必须立塞提梅里安普塔为王位继承人;他必须保证让塞提梅里安普塔继承王位。

    这三个条件他已经做到了两个,因此,今晚我将成为他的王后。

    但是,我没有在酒宴上,我在我与塞纳扎的寝殿里——如今这已经是我和普拉美斯的寝殿。

    普拉美斯推开了大门,一股温热的葡萄酒气味随即涌入了房内。酒精使他满脸通红,但是他的目光告诉我,他很清醒。不错,他绝不会允许酒精使他错过今晚,愿望达成的今晚!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今晚的他头戴蛇环头巾,无可否认,他比图坦卡蒙,他比塞纳扎更适合这法老的标志,他比他们更适合当法老。他是天生的王!

    我靠在窗边的长椅上,忍受着结婚礼服带给我的沉重,我的怀里抱着一个精美的陶罐。普拉美斯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塞纳扎的骨灰。

    “安海塞纳曼……”当普拉美斯看清了我怀中的陶罐,他预感到了不祥。

    “我叫苏娜,你知道的,图坦卡蒙也知道,但只有塞纳扎,他才叫我苏娜。”我幽幽地说着,声音似乎不是我发出的,“安海塞纳曼早已经死了,在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已经死了。我知道图坦卡蒙会被谋杀,我知道塞纳扎会在沙漠里被刺杀,我知道安海塞纳曼会嫁给阿伊,然后消失……但是我不想死,所以我杀掉了不该死的人,拼命留下了塞纳扎的命。我还知道,你才是埃及的法老,你的子孙会让埃及走上最光明的道路。所以,我一直惴惴不安,我不知道你会怎样惩罚我,我不知道历史会怎样惩罚我……我一直在想,我应该杀了你呢,还是把埃及还给你?但是我始终舍不得……今天,你终于成了安海塞纳曼的丈夫,你是埃及的法老了,我终于把埃及还给你了。而我,苏娜,却不能是你的。”我觉得,我该解脱了。我把右手轻轻地伸进陶罐里,手指传来的冰凉和疼痛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安……苏娜!”普拉美斯,不,是拉美西斯一世不可置信地一边喊着一边冲过来从我怀中抢过陶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似乎要把塞纳扎从我心中摔出一样。

    可是,摔在地上的陶罐中没有他预想的灰白色粉末,而是一条全身乌黑,却只有尾指粗细的蛇——“阿努比斯”,这是用毒药喂养的蝮蛇,短时间之内就能置人于死地。

    看着地上的蛇,我微微地笑了,从没想过怕蛇的我最后竟然会选择蛇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其实,我是虚荣的吧,在死前居然还想着与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相提并论。

    “塞纳扎已经不在了,我把他撒进了风里,希望他能乘着风回去他的故乡。埃及从来不是他心所系的地方,他的家在赫梯……”我望着窗外漆黑的尼罗河,在想着塞纳扎是不是已经飘过了黑海,回到了他的故乡。

    这时,拉美西斯已经斩杀了蝮蛇,他紧紧地抓起我的右手细细检查,最后失望地在我右手的中指指腹发现了两个流着黑色血珠的齿孔。

    他连忙用力地挤压我的伤口,还企图用嘴吸出毒血,但我阻止了他,“别费力了,你知道的,‘阿努比斯’的毒无药可解。”

    “为什么……”拉美西斯低下了他高傲的头,手却是在颤抖。第一次,我从拉美西斯的语气中听到了绝望。

    “你知道吗,塞纳扎也是死在这条蛇的嘴下。是我,我不想看见他那么痛苦。他看着我把他的手放进陶罐里,他没有生气,还对着我笑了。他就是这么笑着走的……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不要让塞纳扎那么痛苦。我才是不应该存在的人,如果不是我,你早应该是埃及的法老了……”

    “你是在惩罚我!我不稀罕埃及!我要的是你!”拉美西斯咆哮道。

    “历史始终是历史,我不应该为了自己而改变它……普拉美斯……你终于成为了拉美西斯一世……历史,终于又走上了正确的轨道……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应该……不应该得到你们的……”

    拉美西斯把我紧紧地抱着,他知道,我快要走了。

    “你爱过我吗?”他在我耳边轻轻地问道,我知道这是他一直想问而又不敢问的。

    “爱……一直都爱……”拉美西斯的怀抱紧了紧,“你和塞纳扎……就像是我的手和脚……失去了手虽然会很痛苦,但我还是可以克服的……可是没有了脚……我将一蹶不振,即使能再站起来……也必定要耗费我所有的力量……”

    “我果然……始终比不上他……所以,你宁愿受伤的永远是我……”拉美西斯的声音也颤抖着。

    “不是的……你才是未来的……主人……上天……会眷顾你的……我和塞纳扎……都是不该存在的……我怕……我怕上天……会……带走他……”我的呼吸开始麻木,我知道,我要死了,“普……普拉美斯……帮帮我……好……好吗……”

    “我随时为你效命,你是知道的。”

    “除去……除去我和塞纳扎的……痕迹……让我们……从未……从未出现……”

    拉美西斯顿了顿,才说道:“好……我答应你!”

    “普……普拉美斯……让我……再……看看……你……”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看这张脸。

    拉美西斯的脸向我靠近,可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我的手颤抖着摸上他的脸,他的手扶着我的手。我感觉到刚强的线条却是湿滑的……普拉美斯,哭了?

    “对……对不……起……”随即,我坠入了黑暗,隐约中似乎听见普拉美斯在喊“苏娜”,但我已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幻觉……

    苏娜(二)

    在黑暗中我又听见那喃喃的声音,并且越来越清晰,我终于想起来,这是溯源的声音。

    溯源,是我已经忘记的,男朋友的名字。

    我以为我不会再睁开眼睛。然而,当我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白得耀眼的房间。溯源就坐在我床边,他的手上拿着的是我反复看的书——《埃及古代史》。

    原来,我那以为的车祸只是司机为了避让一辆小车的一次急刹。车上没有人受伤,只有我昏迷了。

    医生诊断不出原因,而我却昏迷了差不多一个月。这期间,溯源一直在我身边,把我最喜欢的书一本一本地读给我听。

    恍如隔世,我只想到了这个词。

    苏醒过来几天,做完了一系列检查,我终于可以出院了。

    的士经过博物馆,原来我昏迷前想要看的埃及文物展还没结束。我下了车,一步一步踏进了博物馆的大门。

    看着玻璃柜里古埃及的用品和饰物,我的心很痛很痛,我已经不能再回去了——我所爱的埃及。

    隔着一层玻璃里的物件,对于我是那么地熟悉,我甚至还认得图坦卡蒙当初教我下的那副象牙棋,图坦卡蒙死后我把棋作为他的陪葬,然后我再也没有下过棋了;还有那张刻了图坦卡蒙和安海塞纳曼浮雕的椅子,我曾坐在上面,抱着费姆特,看着夕阳徐徐西沉……

    这次古埃及文物展最珍贵的展品是拉美西斯一世的木乃伊。阴冷的小展览室里,玻璃柜中放着一具黑黝黝的木乃伊,干瘪、苍老,胆子小的观众匆匆看一眼就走开了。

    而我却舍不得离去,我轻轻地摸着柜面,渴望能再接触一下他。我面前的,不是陌生的木乃伊,他是曾经让我无数次心痛、无数次思念的人。我是如此熟悉他,他有金黄色的头发,像天空一样、湛蓝湛蓝的眼睛,挺直的鹰钩鼻,小麦色的胸膛,炽热而强有力的拥抱……他英勇、强壮、霸道……他爱喝啤酒、还会自己酿酒、他爱吃甜腻腻的椰枣、讨厌吃酸酸甜甜的葡萄……他喜欢涂香水,特别是百合花香味的香水……他害羞时会脸红,生气时也会脸红……他有很多女人,但他所爱的那个女人却一次一次地伤害了他……

    “苏娜,怎么了?怎么哭了?”溯源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怎么了,看着看着就哭了,怕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拿出纸巾帮我擦眼泪。

    我摇摇头,笑了笑,说:“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怕他。”他是我遇见危险时首先会想到的男人。

    “拉美西斯一世,在位一年零四个月,却为塞提一世和拉美西斯二世奠定了统治的基础,了不起啊!”溯源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不过,他可是个花心的男人,不像我,一条心!他的女人不少,子嗣却不多……”

    我只是一笑置之,辩解也是没用的。

    “对了,你记得塞提一世的名字吗?”我突然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塞提一世?我想想……好像是一个很长的名字……好像是……塞提……塞提梅里安普塔!”

    普拉美斯,第三个条件你也兑现了。

    “溯源,你知道吗,拉美西斯一世不是花心的男人,他也许是世界上最痴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