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黄将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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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大明户部左侍郎,钱肃乐。” 一言既出,震慑全场。 钱肃乐站在草棚前,气场全开。 谁能想得到眼前这人竟然是个侍郎? 莫说那几个恶仆,就连草棚里正在安慰爱妻的青年人都惊的愣在原地。 “你这厮,还想哄骗老子?说,你是谁家的人?敢来我谢家地盘撒野!”那大汉浑然不信,冷笑着喝道。 钱肃乐气笑,轻抚长须,看的直摇头。 这等恶仆,如此嚣张,目无王法,可想往日里何等模样,更不用想其主家是如何的跋扈飞扬。 也不愿与其多言,钱肃乐气沉丹田,一声呼唤。 “黄将军何在?” 大汉震惊,急忙仓惶四顾。 忽然,平地起惊雷。 马蹄雷动,声震云霄。 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当先飞来一骑。 身着明光铠,头戴凤翅盔,坐下红鬃疾如风,手中长槊威! 虎目含光,褐髯黄眉,道似个天兵天将,杀下凡来。 “侍郎莫慌,黄虎来也!” “诛杀此贼!” “得令!” 大汉尿了。 没错,当场尿了。 淅沥沥的热汤止不住的流淌。 那些凶狠的打手们也瞬间成了软脚虾。 黄得功策马飞来,夹槊猛挑,直接将那大汉戳了个透明窟窿,挑在了半空之中。 勒马回旋,举着那大汉死尸,威压诸人。 几个打手被黄得功看了一眼,便直接惊厥过去,不省人事。 钱肃乐朝着马上的黄得功拱手道谢。 黄得功轻轻点头回应。 这时,棚中的青年终于是回过神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跪在钱肃乐面前。 “谢大人,谢将军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愿为大人做牛做马!” 钱肃乐俯身,将那青年扶起。 “你是秀才功名?” “正是,让大人见笑了,落魄秀才罢了。” “怎么委身此处?” “说来话长......” 按理来说,就算再落魄,那好歹也是个秀才,能挣钱的手段有很多,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那青年将个中详情细细说来。 钱肃乐这才知道,原来那棚中女子也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女子名唤葛嫩娘,原是明军将领葛挺昱之女,其父在北方抗清而死,清军占据乡梓。 葛嫩娘在家丁护卫下仓惶南逃,到了南京避祸。 可谁知家丁生出歹意,将葛能娘连哄带骗卖与了妓院,得银百两,携款逃跑。 原本是将门之女的葛能娘便沦落到了烟花之地。 她容颜秀美,肤如凝脂,指如葱茏,又善画能歌,偶然间,遇见了流连在南京城中的秀才孙克咸,两人一见钟情,互生情愫。 失意落魄的孙克咸,与身世浮沉的葛嫩娘,两人同为天涯沦落人,几番互诉衷肠,便决定白头偕老。 孙克咸散尽家资,为葛嫩娘赎了身,二人在很快便有了孩子,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安稳。 可没多久,便又遭变故。 彼时,南京城降,孙克咸不愿剃发,便趁乱携葛嫩娘出逃。 两人一路南下,夹杂在了流民之中,辗转来到了这平水镇。 当时听闻此处有谢家善人招募长工,孙克咸便带着妻子在此安顿下,暂且过活。 因为孙克咸是读书人,所以谢家将此处招募来的流民交予他管束,负责帮谢家种田。 起初,谢家对他们还好,可日子一久,便开始压榨他们。 要上交的粮额不断上涨,留给他们活命的粮食越来越少。 孙克咸几次找东家说情,都被拒之门外。 后来更是派来了监工,稍有不顺眼,便会打杀他们。 义师勤王时,谢家将许多年轻人送到了军中,看上去是善举,实际上,不过是拿免费的流民换取实在的名望罢了。 北来逃难的流民一批又一批,就像是江河水,源源不断。 谢家将人收拢,强壮的留下种地,瘦弱的送去义军,可谓是充分利用。 孙克咸也就是幸运,否则早就发去了军中。 一番平静如水地倾诉,令钱肃乐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他可是义军首领,没想到这义军中,还有谢家的影子。 那时候,是宁波学宫的六个狂生先找的谢三宾,希望他出头,倡导义军勤王。 可是狡猾的谢三宾可不愿出这个头,生怕被清军挂名,所以拒绝了那六个生员。 后来,他们才找到了闲居养病的钱肃乐,这才组织起义军来。 钱肃乐没想到,自己麾下义军中,竟然还有谢三宾的手脚。 他只知道,当时知府于颖送了一万人过来,说是地方乡绅们自发组织的。 为此,他还感动的声泪俱下。 如今看来,自己感动太早了。 “本官不要你做牛做马,国朝正是用人之际,秀才也好,举人也罢,当为国家效力。” “学生铭记在心!” “朝廷要清田了,本官幕下正好缺人,来我这里做事吧。” 孙克咸大喜过望,急忙跪拜。 那葛嫩娘也穿好了衣裳,跪在了丈夫旁边,拜谢着钱肃乐的恩情。 这时,孙克咸的两个孩子也跑了过来。 “爹,娘,饿了。” 两个半大孩童扯着父母的衣袖,撒娇道。 孙克咸怜爱的抚摸着孩子的脑袋,说道:“乖,先喝点水。” 正想让妻子将孩子带到一旁,却见钱肃乐蹲在地上,将两个孩子揽了过去。 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烙饼,撕成两半,递到了孩子手中。 这一下,四周的村民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直勾勾地盯着那烙饼,眼中全是羡慕。 黄得功的兵马已经赶到,将那些恶仆押到远处直接斩杀了事。那为首大汉也被从槊首上拔了下来,挖了个土坑,潦草埋了。 正在布置士卒警戒的黄得功注意到了这些村民的眼神,下令士卒拿出自己的干粮,分给百姓。 这一下,阖村响起了夸赞的声音。 “你叫什么呀?”钱肃乐看着吃的正香的孩童问道。 “俺叫孙悟空!”稍大些的孩子一本正经的答道。 钱肃乐不禁笑了起来,又扭头问稍小一些的孩子道:“你呢?” “俺叫孙小三。” “孙小三?” “对呀!” “大名叫什么?” “俺娘说这就是俺的大名,还不许俺以后改名。” 看着孙小三天真无邪的面容,钱肃乐皱起了眉头,这分明只有两个孩子,为何不叫小二,而叫做小三呢? 钱肃乐看向了站在棚子前的孙克咸。 孙克咸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脸上满是痛苦,紧紧攥着拳头。 再看葛嫩娘,更是泫然欲泣,偏过头去,偷偷擦着眼泪。 钱肃乐瞬间明白了什么,心下一叹,旋即对着孙小三说道:“你娘说得对,你这名字是个好名字,不许更改!” “嘿嘿嘿,我爹还给我取了表字呢!” “哦?” 孙小三正要说出口,孙克咸急忙出声喊道:“小三!” 钱肃乐见状,只当是孙克咸觉得字取得不好,怕自己见笑,才出言喊住。 “诶,无妨,说来本官听听。” 孙小三只觉眼前的老者和蔼可亲,心中颇为亲近,一边吃着烙饼,一边全无顾忌地说道:“俺表字叫唯素,孙唯素!” 孙唯素? 钱肃乐心中开始参详起来,唯素唯素,何意? “爹,我想吃rou!” 半张烙饼,并没有让孙小三满足,每次一吃东西,他都会想到那香喷喷的白rou,不知道为何,就是忍不住的嘴馋。 为此,他以前总被暴揍,后来就很少喊着吃rou了,只有在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才会喊。
孙克咸闻言大惊,急忙上前朝着孙小三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将小三打倒在地,牙冠颤抖着厉声道:“逆子,说了多少遍,不许再喊,为何就是记不住!” 孙小三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叫喊道:“爹,我忍不住,就是想吃。” 钱肃乐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一些诡异,觉得这其中必有内情。 环顾四周,那些正在吃着干粮的村民们,也都缓缓停下了口,拿着手中的干粮,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黄得功也发觉了异样,看了钱肃乐一眼。 钱肃乐起身,将孙克咸叫到了远处。 身后,便是金黄的稻田。 二人站在田垄之上,钱肃乐不语,孙克咸却不断吞咽着口水,几欲张嘴,可止不住的面部抽搐,令他难以说话。 黄得功为了保护钱肃乐,也下马跟来,站在了钱肃乐身后几步远的位置。 “唯素唯素,何解?” 孙克咸神情悲悯,像是丢了魂魄般束手而立。 “唯食素餐。” 钱肃乐瞬间双拳紧握,脖子上青筋凸起。 “老大还是老二?” “老大。” 天上,盘旋着三只飞鸟,啼鸣不止。 孙克咸竟自顾自地惨笑了起来。 “何时的事?” “南下的路上,饿死的。” 钱肃乐瞬间鼻头一酸,哀民生之多艰,长太息以掩涕兮。 久久无言。 黄得功见时候不早,便走上前,轻声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去府城了。” 钱肃乐已经微服私访,将绍兴府的每个镇转了个遍。 他那日单枪匹马出发后,朱常淓前思后想不放心,于是便急调黄得功率精兵前往护卫。 还好黄得功所部骑兵马快,半路追上了钱肃乐,不然还真不好找他。 “跟我走吧。” “大人,这些村民......” “告诉他们,好日子就要来了,再耐心等等。” “诶!” 孙克咸将钱肃乐的话告诉了村中一众老弱,然后便简单收拾了个包袱,带上妻儿,准备跟着钱肃乐离开。 钱肃乐正要上马,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向草棚走去。 众人不解,纷纷投来目光。 只见钱肃乐拿起了那搁在棚子内木桌上的那只水碗,转身回来将其放到了马袋之中。 “大人,带这破碗何用。”孙克咸不解的问道。 “碗虽破,可水至甜。”钱肃乐和蔼一笑。 孙克咸微怔,见钱肃乐正看着他,赶紧上前扶着恩人上马。 钱肃乐哈哈大笑,手中竹棍轻扬,催马前行。 孙克咸夫妻分被抱着一个孩子骑马跟在队伍中。 黄得功见葛嫩娘竟然马术娴熟,不禁大奇。 “夫人马术竟如此娴熟,真是厉害!” 葛嫩娘被黄得功一夸,羞赧一笑,恭敬回道:“家父也曾是将军这般人物。” 黄得功抱拳一礼。 虽不识得其父,但其为大明战死,葛嫩娘也算是忠良之后。 葛嫩娘先是一愣,没想到这威风凛凛的将军竟然向自己行礼 于是她赶忙恭敬回礼,心中暗道这朝廷的武人何时变得这般谦恭知礼了。 黄得功打马离去,往头前率兵开路。 ...... 知府衙门。 卢若腾在偏房中和衣而卧。 于颖在公案前挑灯夜书。 衙门里灯火通明,人员进进出出。 “报~~~户部侍郎、钦差钱大人到!” 于颖扔笔离座,卢若腾梦中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