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所遇非时
在林木掩映的小公园中听了半天故事,饮了一杯浊酒,待故事告一段落,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左右的时分了。 并没有人端着盘子什么的过来收钱讨赏,大抵听书是不要钱的,酒水铺子花钱请人来讲书,被吸引来的众多歇脚的人,随便点上些酒水果干之类的,就算是基本消费了。 也不高,差不多普通人半顿一顿饭的花费。 挺好的。 叶怀清和其他听众一起离开这处酒水铺的时候,混在人群中,俨俨然,也有了半分此间土著的感觉。 不过人家土著多半是三三两两,又或七七八八,甚至十几人一起的结伴,像他这般独自一人的还是少数,像他这般少年的就更是少数,而是以中壮老年居多,倒是比他更小的孩子为数不少,此刻兴高采烈议论纷纷。 从这光景看,分明是“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看来,江湖的风雨还是属于江湖,而当从“江湖”回到“家乡”,江湖儿女也就变成了家乡的父老乡亲。 这里的风雨肯定也还是有,但并不很多。 对大多数乃至绝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主基调,应该还是稳定与和平。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看,这个世界的人性和前世的人性也没差,有善,有恶,有无善无恶,有善恶参半,整体也还是居中的,并不是个个天然就是坏胚。 但这个世界的人性所面临的环境,比前世复杂。 特别是身处“江湖”的时候。 若人性如水,则这个世界容纳人性的江湖,比前世要急湍。 也就这样罢了。 百闻不如一见,百思不如一行,就这半天的听书,就让叶怀清对丽水城的总体环境有了一个基本认识。 当然这个认识肯定是粗疏的不全面的,毕竟整个酒水铺里也没见到一个三元境的修者,修为最高的也就是一个合气境的老者而已,其他都是养气境的,或稍微懂得点修行的,再然后则是占据大约六成的完全的普通人。 这是一个典型的下层环境。 不能用下层推及中层和上层,但是,下层却是基调之所在。 叶怀清就挺欣慰。 他并不是生活在地狱,叶家镇也不是独一无二的桃花源。 之前几个月在外面,江湖的险他是见识过了,而现在落居于这丽水城,大型公共聚居点的安稳他也正在慢慢体验。 这里应该也有江湖,毕竟江湖无处不在,不是说一个城池就是所有人的家乡了,刚进入这个城池时那几个守城老哥的教诲和告诫也还在眼前呢,但是吧,确实比叶怀清原本想象的环境要好得多。 实在是大佬的那个小册子让叶怀清都有心理阴影了,直觉外面人人都是恶鬼转世。 特别是路上遇到的一拨又一拨的凶人,或毫不掩饰的凶,或言笑晏晏然后手下挥刀,和小册子里描述的,半点不差! 那样的凶人,这个城池中肯定也是有的,甚至为数不少。 但在这个城池中,他们又是一种什么样的面目呢? 假如,这里恰好是他们的家乡,在这里,他们不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的侠客,而是身为老人的儿女,身为小儿女的父母,身为丈夫的妻子,身为妻子的丈夫,身为街坊,身为邻居,身为一同喝酒的听书人,身为一同干活的同伴…… 一边继续在街道上漫步,叶怀清一边闲闲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如是遇上白威之前,叶怀清会很醒目,哪怕就这样在街道上走着,他也会吸引大量的注意,特别是吸引修者的注意。 养气境合气境的修者会注意他。 凝元境的修者会注意他。 开窍境的修者一样会注意他。 如果有境界更高的修者,估计更会注意他。 总之,他会像是黑暗里的一盏灯,吸引所有修者的注意,至少三元境以下的修士,绝无可能忽略他。 哪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会本能地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而像现在这般他独自一人地走着,那就更招人视线了。 之前叶怀清频频遇到凶人,估计和此也脱不了关系。 但修炼了从白威那里所获的天机遁隐法之后,随着领悟越来越深,叶怀清的气质也越来越随心所欲,譬如此刻,在气质的巨大加持或者说“减持”下,就连他的形貌,都没有什么人会去在意了。 会一眼就认定这是一个普通人,各方面的普通。 没有必要仔细打量,更没有必要去看第二眼。 而离开之后,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也不会有人去在意。 这确实是一套非常强大的秘法,虽然在【正法】的性质上不能和叶怀清所修持的凝元通玄经相比,但若单论等级或优劣,却一点也不差,甚或犹有过之。
关于这一点,叶怀清是有数的。 能轻易涵纳他这个开窍境的修者,让他的神气从内到外或如日如月,或如草如木,或巍巍然若高山,或潺潺乎若流水,或超迈绝尘,或泯然众人,这样一套秘法,能简单得了? 更不用说,随着对秘法的领悟,他同时对很多修行之理的领悟也越来越深入,更让他觉得这套秘法的深不可测。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这都是一套对他有极大裨益和助力的秘法! 也所以,对于白威,叶怀清是心存感谢的。 哪怕那个家伙有点神经病,行事太过随心所欲,让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适。 但这些日子细思,叶怀清也发现,他的不适固然有彼此性格方面的不谐,和他自己的修为过低以及初入江湖也有很大的关系。 假设。 假设他是一个境界超乎三元境之上的修者,以及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较深,而不是像两人相遇时他心里的那种草木皆兵,则白威的随心所欲,说不定还是一种他很欣赏的品质呢。 特别是那天晚上,他才刚料理了凶人。 转眼,白威又是以那样一种神秘莫测的方式出场,而且修为还比他高! 再念及告别大佬以来一路上的遭遇,他又怎么可能不草木皆兵! 所以,他和白威的相遇。 所遇非时啊! 想到这里,叶怀清一愣,连脚步都顿了下,然后莫名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忽地想起了当时白芗所说的话。 “是可以的。” “但现在不行。” 其实她所表达的,也就是所遇非时吧。 白芗,又是在一种什么样的领悟下,说出了这样的话呢? 在他所认为的“神经病”的背后,人家,是否也有一片他所不了解的甚至是窥不及的天地?毕竟,就连人家的修为,他都看不透。 就在这时,叶怀清忽地心有所感,伸手入兜,触上了兜里的那块玉佩。 “你在哪里?” 一道很清晰的信息从玉佩中传来,以一种不可知的方式,直接传达入他的意识之中。 叶怀清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