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金蝉脱壳
看着一脸轻蔑的刘邦，再看看两旁神色各异的诸侯，章邯明白，自己这一次算是彻底败了，败得没有一点余地。 原以为自己知道一点内情，再加上三秦的联合反对，便可以实现对一切的掌握，直到现在，章邯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托大了，而且也有点太心急了，想要迫不及待地削弱刘邦的势力，正因为如此，反而被反将一军，到现在陷入了无限被动的局面。 前一段时间经营咸阳的一点点成功，助长了自己的盲目自信。殊不知，在场这些古人的心机，又哪里是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比的。 正因为对这一切太过轻敌，所以章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事先也没有对司马欣有什么防范。到现在，他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完全被司马欣和项伯这两个老油条耍的团团转。 但此时后悔已经有些晚了，全场静寂一片，所有人都在冷眼看着章邯的一举一动。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对章邯并没有太多了解，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头。可今日章邯的一番出格言行，让他们不由得大失所望，原来所谓的大秦军神也不过尔尔。 一旁的韩王成稍稍挪了挪位置，与章邯拉开距离。他的神色之中，有担忧，也有不解。从之前的对话之中，他对章邯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是，章邯竟会选择向刘邦发难。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现在章邯等于是同时得罪了刘邦和项羽亲信项伯，这不是自寻死路么。韩王成虽然同情章邯，但也不愿意太过靠近他，免得显得自己与章邯过分亲近。 而这一切的主角，雍王章邯却是面色通红，神色尴尬无比。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心里暗自进行着飞快的思考。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章邯基本已经判断出了现下的形势，他在心里不得不承认，今天计划好的从刘邦口中夺食的打算只能放弃了。 此刻的自己已被逼到了绝路之上，没有司马欣和董翳为自己撑腰，自己完全是独木难支，再硬撑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而且之前被项伯反将一军，指责的矛头反而指向了自身，在场的其他诸侯很明显也不会支持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化解这被动的局势。 思量片刻，章邯终于是一咬牙，突然向着项羽单膝跪倒。 他这一下事起突然，众人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不由得愣住了。 “末将有罪，末将一心只想到汉中与关中互为犄角，想让两地百姓免于分割，故而不愿舍出汉中。今日被项伯将军一番反驳，直说的哑口无言，惭愧欲死。末将糊涂，失了项王的脸面，请项王责罚！” 项羽刚刚一直默然不语，只是看着章邯与项伯对话，却没有想到，章邯突然放下脸面，承认是自己错了。但更诡异的是，他不向刘邦认错，不向项伯谢罪，反而是跪倒在了自己前边，这让项羽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其他诸侯呆愣片刻之后，人群中马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之声，看向章邯的眼神中，也有了一丝说不出来的神色。 章邯这么一跪，不但让项羽吃惊，就是刘邦和项伯，反而不知道如何做了。 章邯这不按套路出牌啊——若是章邯选择继续和项伯辩下去，那刘邦自信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辩得他无话可说。 而若是章邯选择向项伯服软，那刘邦也势必不会轻易饶了他，必定会将更大的帽子扣到他头上，今日章邯就算不死，也必定让他脱层皮。 但谁也没有想到，章邯竟然选择向项羽谢罪，这就不一样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章邯此举完全是为了找个台阶下，既然明知道刘邦不会给这个台阶，索性将项羽搬了出来。 章邯当初是在项羽手里投降的，就算现在封了王，但若要以项羽部下自居，从理论上没有丝毫说不过去的地方。 更何况这样一来，问题就扯到项羽身上了，既然是向项羽谢罪，那项羽不开口表态，刘邦和项伯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直低着头的司马欣也抬起了头，他看着章邯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意外，他原本以为章邯今日是要吃大亏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此刻就是像他这样的老狐狸，也不由得暗自赞叹，章邯这个金蝉脱壳真是来的漂亮。 司马欣很清楚项羽是什么样的人，也许在一些其他事情上，项羽残暴甚于刘邦数倍，但在这样的小事上，项羽必定会为章邯开脱的。 韩信有言曰：“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 在刘邦后来论成败的时候，高起王陵也曾说过：“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云云。 总结起来，就是说项羽只是妇人之仁，在小事上愿意爱护下属，但却嫉贤妒能，不愿意多加封赏，是故人心离散。 而刘邦虽然放荡不羁，有多次侮辱大将的举动，但只要赏赐给的足，人心始终还是向着他的。 所以司马欣明白，眼见章邯被刘邦一方逼得下不来台，项羽肯定会帮着解围的。事实上，章邯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选择向项羽谢罪的。 果然，项羽迟疑一下，看看刘邦，又看看章邯，执起酒杯上前笑道：“此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雍王失言罢了。今日乃是封赏诸侯的大好日子，既然雍王已经当众谢罪，依羽之见，不如放下争执，大家痛快饮酒的好。” 闻听此言，项伯无奈地看了刘邦一眼，只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项羽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做叔父的当然不能出来拆台，只能就此放过章邯了。 而刘邦在凝视章邯片刻之后，也选择了放弃，他接过项羽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道：“项王仁爱待人，情愿为雍王开脱，话已至此，刘季岂有不从之理。” 刘邦也很懂得把控这个“度”，既然项羽出来说和，和章邯再争执下去也注定没什么结果，反而要得罪项羽，索性便显得大度一点，不再纠缠下去。 项羽听到刘邦“仁爱待人”的评价，心里不由得一阵得意，大笑道：“哈哈，好，好！两位回去席上吧，今日之事，权作戏言，待得封赏完毕，马上进行宴席。” 众位诸侯不由得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这件事竟就这样了了，看来之前倒是小看这雍王章邯。 不过他们也都清楚，虽然项羽说权当做戏言，但经过这一件事，恐怕刘邦和章邯是要彻底交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