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别来无恙
两人连喝几杯后,萧轲好奇问道:“听方才的那句佛偈,你师父是位出家人?”随即他想到自己之前的话,讪笑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有意打探,纯属好奇。”他端起酒来,自罚了一杯。 秦宏辉哈哈笑道:“你还真是个谨小慎微、注重细节的人啊。不过,我师门也没啥的,只是师父有令,不便透露,以后有机缘你自会知道。” 萧轲举起酒杯,又自罚了一杯,说道:“明白。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秦兄,我打算撤了。” 秦宏辉故作不悦道:“你的事很急么?我都还没吃饱,而且这酒还没尽兴呢。话说,我们认识也有两个时辰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呢。” 萧轲道:“萧轲,风萧萧兮的萧,荆轲的轲。” 秦宏辉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萧兄。我今年十七,应该比你年长吧?” 萧轲道:“我才满十六,方入江湖,以后还请秦兄多多指教。” 秦宏辉道:“哈哈,我师父也是在我十六后,叫我出来逛的。真搞不懂,为何我们这些人都非得在十五六的时候,出来闯江湖。” 萧轲也笑了起来,“想必是趁青春年少,多学多闻吧。那秦兄,你这一年想必收获颇丰吧?” 秦宏辉道:“天南地北,到处瞎逛。哈哈,下次跟萧轲把酒的时候,可以跟你分享一二。”他端起酒杯,猛的喝了一口,打趣道:“我说,这是怎么了嘛。这秦兄来萧兄去的,感觉一下子就生疏了,我们可不要学那些世家子弟。” 萧轲打了个哈哈,道:“看来你对那些世家子弟无甚好感啊。” 秦宏辉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萧轲知道此言出自《论语·学而》,对秦宏辉这评语也不置可否,他敬了三杯酒便辞行了。 出了酒楼,萧轲跟人打听了路线,出了城门,直往韦天明之前待过的那个渔村走去。他是想去看看当年那对对自己颇为照顾的父女,同时送上韦天明的问候。然而等他到了那个渔村后,才知道阿香他们搬家了,他便自个在城外逛了逛,直到傍晚才回到客栈。 第二天,日上三竿,萧轲才起床,稍一收拾,便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去了覃家。在他的计划里,在覃家最多只能待五天,然后北上。 还没到昨日的那个偏门,萧轲便远远地看到秦宏辉站在街角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他还以微笑,走上前打趣道:“看来你对覃家小厮的身份,很感兴趣嘛,这么早就来了。” 秦宏辉笑道:“我也只比你早半柱香。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居然和我开起玩笑了。” 萧轲道:“有工钱领,有饭吃,有床睡,当然开心了。” 秦宏辉哈哈笑道:“看来你比我更喜欢这小厮的身份。走吧,武老弟。”说罢,他转身向覃宅走去,将要进门的时候,他放慢脚步,小声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化名是秦山,大山的山。到了里面,可别叫错了。” 入了覃宅,萧轲和秦宏辉又被迫听了一场训示,然后便被分到不同的工组,被安排到不同的院落了。萧轲有些幸运,被安排跟着一位老花匠打杂,而秦宏辉则去了厨房,做了打荷。 覃家之所以成为岭南第一武林世家,除了武功独到外,当然还有其庞大生意的缘故。生意兴隆,自然也就家大业大,是以佣人也多。除了那些服侍覃家嫡系和关键人物的下人会有自己的住所,其他杂役则会根据不同工种、不同院落,统一安排住处。 萧轲跟着一位年青的花匠来到住处,放下行李,换上新工衣,便开始熟悉工作场地和工作流程了。 “种花养花是个细致活,马虎不得。花和人一样,也是有脾性的,我们要根据……”老花匠带着萧轲一边巡视花坊,一边谆谆教诲着。在整个过程中萧轲表现出足够的耐心,也认真虚心求教,关键干活还勤快,人又机敏,所以没半天,他便甚得那老花匠的欢心。当然,没过多久,他也慢慢和那几位花匠熟络起来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内,萧轲和他们一起干活、吃饭、睡觉。利用休息之余,他与花匠们开始谈天说地,从吃喝玩乐聊到了覃家的“威风史”,然后慢慢转向一些辛密。只可惜,那些花匠要么专注于种花,要么接触到的层面不够,所以萧轲了解到的内幕,只不过是某个老爷喜欢到某个小妾那过夜、某个少爷外面藏了几个美人娇、某个孙少爷或者孙小姐爱干嘛等琐屑。不过他原本就做好心理建设的,也并不指望可以从这些花匠身上探得书生的影讯。所以,他也并不感到如何的失望。 当然,在这两天里,萧轲也不仅仅只是跟花匠们聊天。在搬花、养花的走动之际,他也在熟悉覃家的布局,以便打探消息。虽然十年前他在此宅住了几天,但除了那个“清晖小院”,也没怎么走动过。好在他记忆力还算不错,这两天又是积极主动地揽活,所以覃宅虽大,但他也将覃家后院的大概记住了。 听着屋内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刚刚结束练功的萧轲双眼一睁,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然后从包裹里取出黑面巾。才下了通铺,便听到院里传来三下极有旋律的鹧鸪轻啼声。他身子一闪,来到窗边,透过微微打开的窗缝向外看去,只见一个人从墙头滑下,轻手轻脚地向屋子走来,将到台阶时,又发出了三下“支咕咕”的声音。等那人再走近两步,萧轲觉得这身形有点熟,他从脑中闪过一个名字,轻轻喊了声“山哥”,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来人正是秦宏辉,看到萧轲小心翼翼地开门关门,他站在走廊那嘿嘿傻笑着。 萧轲示意向院墙走去。等到两人都到了墙边,他才轻声对秦宏辉道:“这么开心,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秦宏辉道:“哪有这么容易。你呢,这两天有收获吗?” 萧轲摇头道:“也非易事。对了,这么晚,你找我何事?” 秦宏辉道:“哈哈,没事不能来找你吗。”他看到萧轲没有隐藏的黑面巾,笑道:“我也猜到,你这两天晚上会出来走走的。嘿嘿,我也正有此打算,毕竟白天人多眼杂,不好办事。但怕我两去了同一个地方,黑麻麻的又认不出对方,大打出手,那就不妙了。是以,先互通个气,嗯,顺便看看你。当然我也在想,大家都来这覃家‘办事’,各自为政可不太好,虽说不便明着互相帮衬,但好歹也可以留个传讯的方式,或者联络的地点,一来可以时不时共享消息,二者万一有起事来,大家也能互相照应一下。” 萧轲道:“嗯,此计可行。不过,不瞒你说,我在覃家待不了几天的。” 秦宏辉道:“我也是,但有几天算几天呗。以后你要是有事找我,可以到我做工的堂肆,或者晚上到我那住所,轻敲三次窗沿,我就知道了。我找你,还是晚上到这里来。哈哈,毕竟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打荷,大白天经常跑来这边看花,也容易引人怀疑。现在正是鹧鸪发sao的季节,以后我来找你还是用刚才那鹧鸪声。” 萧轲道:“可以。那你还会不会其他动物的叫声?” 秦宏辉笑道:“小时候跟人学过几天口技,家禽家畜那不在话下,黄莺黄鹂等也还行,你如果感兴趣,改天我可以教你。” 萧轲道:“暂且不用,就依你说的来吧。不过我想你以后过来,他们也不一定都睡熟了,听到你的鹧鸪声,也不便马上相见。要不这样,如果事情很急,就用三声像方才那节奏的狗叫做信号,风紧扯呼那种就学两声母猫叫吧。” 秦宏辉疑惑问道:“为何要学母猫叫,而且风紧扯呼直接喊你跑不就行了吗?” 萧轲哈哈笑道:“因为你刚才的样子,挺sao的。我说的风紧扯呼,是你发觉‘此地不可久留’或者情况有变得赶紧撤,而你不便露面或者不能暴露的情况。我没有你这种技艺,反过来要通知你,就大喊一声‘下雨啦’。这种情况下,我们便各自逃命吧。不过我想,在覃家应该用不着。”说完萧轲也自觉好笑,不知为何,跟眼前这家伙在一起的时候,人似乎会变得轻松活跃起来。他心想,如果关系维持下去,和此人多半是损友吧。
秦宏辉翻了个白眼,“行吧。那现在我去东院转转,你要不要一起?” 萧轲将面巾绑好,摇头道:“我去北边。” 秦宏辉道:“好吧,珍重。”说完,一个轻纵,跃上院墙,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萧轲暗赞一句“好轻功!”,然后快步出了院子。由于这两天的摸点和探查,他对覃家的后院的布局和明哨暗哨有了一定的了解,故而很轻易地来到了当年住过的那个“清晖小院”。 萧轲到这里来,是想看看当年的小茹jiejie在否,他有侧面问过那几个花匠,但他们都说对此人没什么印象。方才在不远处看到屋里还透着灯火的光亮,他心中又多了个企盼。 看着院外的景致和布局,萧轲心神有些恍惚,小时候的一些场景不由自主地浮了出来。他做了个深呼吸,将那些思绪晃掉,轻飘飘地来到了院中。他闭目细听,只闻屋内传来阵阵地翻书声,心想“难道十年不见,小茹姐喜欢上看书了?” 萧轲悄悄来到窗边,然后轻轻捅破窗纸,透过小洞往里看,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坐在桌边翻着一本旧书,模样倒也清丽,只是眉头却有些紧。他看了下,觉得那姑娘有几分眼熟,心头一转,想到了阿岚。心有此念,再看那姑娘时,便觉得更像了。 就在萧轲考虑要不要现身问候时,不远处的院子里忽然传来警示声,接着便有覃家的人大呼“贼子在那!”他心想,莫非那家伙被人发现了,不是说去东院的吗,怎么…… 房中那女子听到动静,停下了看书的动作,但稍一倾听,便继续埋头阅读。 听到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吵,萧轲担心秦宏辉真的被人围攻了,转身便要去瞧瞧。突然,他听到屋内传来破风声,强行将身子一扭,避开了破窗而出的茶杯。接着那姑娘身至声至,“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萧轲左腾右挪,避开那姑娘的两记空掌,退到天井,抱拳以礼道:“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恶意。” 那姑娘哼了声,冷冷说道:“三更半夜前来窥探一个女子的闺房,你跟我说误会?”话音未落,她便一个箭步,冲到萧轲身前,呼呼两掌,直取萧轲身前重xue。 萧轲不敢托大,以指为剑,将来招一一拆档。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几个呼吸间,便已交换十数招。 萧轲本来有两次可以将那姑娘擒住或者击伤,但想到这人极有可能就是幼时的玩伴,他便手下留情了。但听到不远处的打斗越来越激烈,心想救人要紧,招式便越发迅猛凌厉了。几招过后,他窥准一个空档,一记“春风拂柳”将那姑娘击退,然后他一扯面巾,微笑道:“阿岚,别来无恙。” 那姑娘一开始还能和萧轲打个平手,但等萧轲发力时,渐感不支,本想发讯求助,但忽然想到一些事,性子上来,唯有硬抗。就在被击退的刹那,她还在思考着退敌之计,没曾想对方忽然喊出自己的名字。她先是一愣,然后警惕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