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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茶说当年

    萧轲将嘴边的茶水擦去,道:“你不会是说笑的吧?难道你很缺钱?”

    秦宏辉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我像坏人吗?”

    萧轲打趣道:“暂时还没察觉,不过以后就不知道了。”

    秦宏辉没好气道:“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劫人钱财的土匪强盗?且听我说完嘛,放心我不会带你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的。”

    萧轲搬了个椅子坐在秦宏辉身旁,给他重新换了杯茶。

    秦宏辉接过茶,又灌了一大口,才徐徐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小时候挨过不少饿,还差点成为别人的奴隶,那是我八岁的时候,但在那之前我原本有个幸福美满的家。我爹原本是吉象镖局的镖头,你可能没听说过。他为人老实稳重、又重信讲义,一支玄铁棍威震河朔,不仅深得蔡总镖头的赏识,还时常为江湖同道称赞,就连绿林朋友也会给他几分薄面。他押的镖从未失手过,当然,除了那一次,他最后押的那次镖。”

    萧轲看着秦宏辉脸上表情的变化,知道他对那位镖头父亲深以为豪,一边为他添茶水,一边静静听着。

    秦宏辉又喝了一口茶,幽幽续道:“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爹长年在外面押镖,很少回家,便是回来也待不了几天,所以那时候,我跟他并不亲熟。直到五岁后,他的荣誉和地位慢慢上来了,除了大宗或者毕竟贵重的镖物,一般的不用他亲自押送了。自此,他便有了更多时间陪我们,他很愿意为我花钱,天天带我吃好玩好,隔三差五我们一家三口还会去各地的名胜游玩,那时应该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日子了。然而,这样的时光只维持了一年多。记得七岁那年,父亲在扬州刚替我过完生日,便收到蔡总镖头的来信,要他即日前往京城,替潮州林家押送一批玉石。其实这趟镖本是安排另一个镖头押送的,不料那位镖头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不慎被毒蛇伤了,而另一位可以代替的镖头则突感风寒,无奈之下,蔡总镖头只好让我爹结束休假……”

    萧轲这时已听出一点门道,忍不住问道:“难道这是贼子设的圈套?好让你爹背锅?”

    秦宏辉叹了口气,恨恨说道:“是的!我爹那时正在休长假,得到消息后,虽然有些不舍我们娘俩,但还是接了任务。当晚他便赶往京城,然而等他到了后才发现,不但看不到常年跟他搭档的那批人,而且给的几乎都是新人,当时我爹以为是镖局近来生意繁忙,老人们都有任务了,也不以为意。他带领众人过江穿省,前面还算顺风顺水,直到那晚,他们来到信阳城外的一家客栈投宿,半夜三更便遭遇不明黑衣人的劫杀。同行的镖师无一活口,我爹和那批玉石则下落不明。有人便说那是我爹伙同贼人监守自盗、携宝潜逃了,蔡总镖头和我爹交好的人一开始也不相信,但后来不知是谁在我爹的衣柜里发现几张赌坊的债条,我爹他们这些镖头在总舵都有自己的房间。据说那是上万两赌债,还有与人商量杀人越货的书信,那些支持我爹并声称要查明真相的人便渐渐没了声音。”

    萧轲道:“债条和书信可以伪造,也可能是真凶事后放的,难道当时没人提出怀疑?”

    秦宏辉摇头苦笑道:“因为这事,吉象镖局的声誉受损,再加上同行对手的抹黑和压价,不少已经谈好的主顾纷纷撤消委托。而那件事之后,接二连三的,又有几趟镖出了问题,镖局的生意越来越差。对于那些没了收入的镖师,你觉得他们还有多少理智或者闲心去为我爹查明真相,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有人为他说话。只有蔡总镖头一直相信我爹是无辜的,但那时他也有心无力,林家的那批玉石价值不菲,光是赔偿金便要了他大部分家产,还有那四十余名镖师的抚恤金,更别说那些镖师的遣散费与其他分局的租金和其他支出。当年出事之后,我和娘亲也遭受很多非议和责难,是蔡总镖头及时派人护住了我们。可惜好人没好报,半年后,蔡总镖头不堪重负,被迫逐一变卖家产,并转手了镖局。唉,没多久他便因为这事郁郁寡终了。”

    萧轲拍了拍秦宏辉的肩膀,以示安慰,陪他叹了两口后,才问道:“那之后呢?”

    秦宏辉重重嘘了口气,微微抬头,用左拇指托腮,然后咬了咬牙根,继续阐述道:“风波还没过,我娘就托人将值钱的东西全部变卖,带着我去信阳找我爹。蔡总镖头和我娘分析认为,父亲要么是身受重伤在别处养伤,要么已然被人杀害,所以我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在信阳找了几个月,毫无收获,但我娘依然不放弃。那时我们所带的钱财也花得差不多了,我娘就带着我一边替人打工,一边四处找人,以信阳为中心,找了很久很久。后面我们被人贩子盯上了,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前来偷人,我娘为了救我当场被那些畜生杀了。那恶贼不但搞得我爹身败名裂,搞得我们家破人亡,你说这样的仇我该不该报!他该不该杀!”说到此处,他用力一拧,一个茶杯便碎成了几片。

    萧轲看着秦宏辉的脸上的几颗泪珠,同时想到自己身故的爹娘,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旋即又为他倒了杯新茶。

    秦宏辉擦了下眼泪,喟然道:“我娘的死并没能阻止那些畜生掳人,我被他们毒打一顿后,关了起来,然后到处转卖,直至遇到我师父,才得以脱身。自那之后,我便在他老人家身边学武,去年自觉学艺有成又心念家仇,就出来了。”

    萧轲道:“那这一年,想必你已可有所获了吧?”

    秦宏辉道:“后来我捋过无数次当年的事,觉得栽赃嫁祸之人,一定是镖局里的人。我咨询了师父的意见,去走访了当年镖局的老人,也监视了一些可疑之人,现在将目标锁定为我爹当年所谓的好兄弟,张朝!因为那件事后,他获益最大。当年吉象镖局倒闭后,他带着部分同僚创立了现在的祥威镖局,不到两年就富甲一方了,崛起的速度有些异常。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猜到——隔壁那些镖师就是他的人。”

    萧轲道:“嗯,为利背义,极有可能。”

    秦宏辉道:“当年他因为好赌四下欠债,最后是我爹帮忙偿还的。记得他还为此来我家答谢,但不知为何,他在酒桌上被我爹好生训了一顿,从那之后他来我家的次数就变少了,可能就是因此而心生怨恨吧。当然我对他起疑心并不是因为这个,其实当年我娘也没有因此而怀疑过他。毕竟从我记事起,他就是我爹最为要好的朋友之一,而且那件事之后,他对我们也还不错。”

    萧轲道:“那你是查到了什么,才开始怀疑他就是那只鬼?”

    秦宏辉道:“我问过纪伯和海石叔,哦,他们是我爹当年最得力的两个搭档。据他们所说,事发之前,张朝刚完成一趟大镖,紧接着自己又私接了一个镖,但他没有用自己的那几个搭档,而是以那几人需要休息为由向蔡总镖头要了我爹的几个搭档。估计一方面是想去掉我爹的左膀右臂,好让他jian计更容易得逞;另一方面应该是想撇清自己,因为从接镖到事发时,他和海石叔他们刚好在广东,一般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唉,现在想来,当年他对我们的各种安慰和帮助,不过是他的惺惺作态罢了。”

    萧轲略一沉吟,道:“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内鬼应该不止他一个,因为既要互通消息,又要设局让那两个本该接镖的镖头身体抱恙,肯定还有帮手。”

    秦宏辉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首先调查了那两个镖头,可事发后不久,他们就各自回了老家,我监视一段时间,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而当年发现我爹所谓的债条和书信的那两人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经过我调查才知道,他们均是张朝的同乡,想必早已被那厮灭了口。于是我又将张朝的同谋放在那些与他创立祥威镖局的镖头身上,可我跟踪调查了许久,毫无收获。于是我换了个思路,心想会不会是林家这个主顾和张朝勾结,毕竟一里一外可是不少的钱,于是我潜进林家待了一个多月。但除了看到他们的腐败和堕落外,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萧轲道:“那你进入覃家,是觉得他们是林家的死对头,当年之事他们也有动机,所以去找一下证据?”

    秦宏辉道:“这是其一,可我想以覃家的实力和覃天华的作派,对付林家应该不会用这种手段,而且覃家的生意这些年是越做越大,他们不一定会看得上那批玉石。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上次潜入覃家当然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我主要还是找别的东西,这个容我日后再跟你说。”

    萧轲点头道:“那你有没有跟踪过张朝?从他身上,应该更容易找出破绽。”

    秦宏辉道:“跟了一个多月,没有实质的收获。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除了去镖局和会见一些重要人物,或者参加一些重大活动时会外出,平常基本就在府上作乐。张府戒备甚严,他还特地请了一堆护卫保镖,个个都是好手,当然那厮自己武功也不错。不过,我要杀他,够他死好几回了。虽然根据这一年来的追查,他即便不是当年的元凶,也和他脱不了关系。但我还需要找出相关的证据,除了要让他身败名裂,还想替我爹昭雪,所以才没有打草惊蛇。”

    萧轲往那些镖师的住房看了眼,小声道:“所以,你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宏辉点头道:“嗯,他们这次是给一位告老还乡的贪官押镖,分量不小。我是想把这批货物来个大转移,一部分放到他家大门口,一部分放在镖局里,接着再趁他睡着之际,连续送几个我爹当年的物件,然后从中观察。我不信这老鬼,不会露出他的狐狸尾巴。本来这事我自己一个人做就行了,但今天探点的时候发现了你,想着如果今晚在这客栈动手,以你的武功肯定会有所察觉,那时候估计你也不会袖手旁观,是以才会现身与你道明。”说完,他举起右手,静静看着萧轲。

    萧轲立马伸手与他轻轻一击,微笑道:“这事,算我一份!”说完,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