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佛门阳谋 监正的启示(五千字求订阅)
三清观。 静室内的古典香炉散发出袅袅青烟,阳光自天井映照下来,斜切开季平安与辛瑶光之间的地面。 观内的道人们识趣地退开,周遭安静下来,只隐约能听到遥远前殿,百姓们聚集传来的少许sao乱。 “所以,这斗法会,是怎么一回事?”季平安“啪”的一声,将战书丢在地上。 这个举动,登时吓了旁边的女武夫一跳,夜红翎眼睛撑大,心说: 你都这样和堂堂国教掌教说话的吗? 尊卑呢?敬畏呢? 然而,辛瑶光却对此毫不在意,嗓音虚幻道: “你不知?” 季平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 “佛门只丢来一封战书,并没有解释其他。想必也是看人下菜碟,我想着道门该知道的多些。” 说出这话,他心下也有些感慨: 自己还“活着”时,佛门上下,对钦天监都颇为尊敬,上次他前往云林禅院,还能享受些许特殊待遇。 可“国师”终究已死了。 这帮佛门使者,也现实的很,从递交战书的倨傲态度上,可见一斑。 辛瑶光淡淡回应道: “佛门声称,其查验过一弘死因,虽与你和俞渔并无直接关联,但仍难以解除疑点,且当日你等声称调查案子,强攻禅院,最后却也拿不出一弘与案子关联的证据,如此,便是坏了规矩,对佛门声誉造成极恶劣之影响……”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道: “故而,佛门给出两个选择。要么,是以唐国名义,向大周追责,将此事闹大,要么,便是要你们接下战书,其将在城外摆下‘擂台’,由今岁水陆大会新选出的‘佛子’、‘佛女’与你们切磋,公平比斗,以彰显佛门实力,扭转禅院被破一事的风评。” 夜红翎忍不住道: “辛掌教,这分明就是佛门的谋划!若要扭转风评,为何不要求我大周官府发出告示澄清?偏要比斗?” 女武夫作为探案小能手,从逻辑上察觉不对。 腰背挺直,维持“高冷”人设的俞渔叹了口气,说道: “佛门僧人说,我们在众目睽睽下,以大欺小,击败大护院,无论怎样澄清,也于事无补,唯有公平地比上一场,才教百姓知晓看个清楚,若是佛门再败,他们便认了。” 夜红翎被噎住了,愣了下,才说: “击败大护院的是我,要挑战也该是我才对,怎么战书没我的份?” 不是……你这失落的样子是闹哪样……季平安哭笑不得,解释道: “因为对方的目的,就是奔着道门与钦天监而来。” 接着,他三言两语,简明扼要地向女武夫解释了下。 反正,经过云林禅院一遭,已经确定,夜红翎同样知道了“重生者”的存在,且其身为当事人,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竟然是这样……佛门想要趁九州动荡被扩,一方面要趁机打响名气…… 另外,也是想以此吸引目光,争取潜藏在暗处的,那些“中立阵营”的“重生者”投靠…… 夜红翎大为震撼。 她虽执掌斩妖司,但终归只是个武夫,对修行界局势的变幻,缺乏了解。 直到此刻,才清晰意识到: 原来各大宗派,对“重生者”的争夺已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日趋激烈。 “这样说来,这斗法岂非是个阳谋?” 夜红翎猛地反应过来,道: “从朝廷角度,与将此事升级,闹大相比,更乐于将其局限在修行门派间的切磋。且佛门通过报纸,在城中制造舆论,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若不接受,在外人看来,无疑是道门与钦天监底气不足……没有信心战胜佛门,恰好遂了他们的意。相比之下,若接受,反而还有机会取胜。” 不笨嘛……季平安略显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颔首道: “的确如此,所以对方此次是有备而来了。” 俞渔一脸懵逼,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我还纳闷,为何师尊没有干脆将那秃驴赶出去。” “……”众人默契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圣女的愚蠢表现。 辛瑶光面无表情,只是道袍下的酥胸高低起伏,强忍敲打弟子的冲动,她继续道: “本座已决定接下这斗法,季司辰以为如何?” 问什么问……咱们不都在潜蛟岛上说过了吗……季平安腹诽,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辛瑶光淡淡道: “你若不愿,圣子可取而代之。” 季平安摇头笑道: “我自己闯出来的祸,还是不劳烦圣子代为承受了。” 说什么笑话……我一旦怂了,必会导致流言四起,对钦天监的名声造成重大打击……轻则降低对“重生者”的吸引力,重则在未来,可能引起更多的麻烦…… 季平安心中叹气。 至于辛瑶光提出,由圣子代为出战,表面上是将这一遭劫难主动承担过去,实则,却也是将“钦天监”排除在这一轮“重生者”争夺战之外。 说到底,钦天监与道门关系虽亲近,但终归还是两个宗派。 正如在神都大赏时,彼此是竞争关系。 对付四圣教时,两派可以一致对外,互为盟友,但当涉及到实际利益,辛瑶光不可能因为对他的欣赏,而罔顾道门利益。 辛瑶光略显失望,说道: “你不必急着回答,此事涉及钦天监声誉,你可寻监正商定清楚再做决定。” 他什么辈分,能替我做决定?……季平安心中嘀咕了句,表面上并未反驳,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道: “斗法内容呢?可有说明?” 辛瑶光淡淡道: “斗法分为两轮,第一轮,你与佛子,俞渔与佛女单独比斗,可由你们提出比斗内容,但要求必须与修行本身相关……这是我争取来的条件。” 季平安并不意外,佛门虽强势提出斗法,但辛瑶光分身坐镇在此,多少还是会让步一些。 换言之,会尽可能保证斗法的公平性。否则,就是逼着大周放弃斗法,选择激化矛盾。 他说道:“既然第一轮是我们提出内容,那第二轮,必然是佛门的主场了吧。” 辛瑶光“恩”了一声,说道: “第一轮后,获胜的两人将进入第二轮的比试,届时,佛门将考校修士的道心。” 考校道心?这怎么比……夜红翎一脸茫然。 季平安却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并未在具体的比斗方式上纠结,而是皱起眉头,直指关键: “佛门既然敢主动挑战,那必然有足够的底气。” 辛瑶光说道: “你认为他们的底气是什么?” 季平安说道: “水陆法会提前,佛子佛女同时出身于不知名的小庙……这已经说明很多事了。” 辛瑶光道: “你是说,这一代的佛子佛女是重生者。” 季平安点头,道: “方才夜司首说,佛门下战书是阳谋,依我看,这比斗的人员选择才是真正的阳谋。佛子佛女若是历史上曾经的强者,那若比斗道心,今人如何与曾经登临更高境界的古人比?” 辛瑶光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但难就难在,对方有佛子佛女的身份,大周便是要应战,也要拿出地位相等的人选,你与洛淮竹、圣子与圣女便是唯一的选择,无法寻人替代。” 季平安叹道: “所以,想要获胜,或者起码打平,将对方从南唐伸过来的爪子打过去,就不能落入对方的陷阱。” 辛瑶光说道: “古代修行者相比于今人后辈,各方面积累都更雄厚,最大的短板就是修为本身,毕竟不是原本的身体,且‘复活’时间尚短,即便佛门倾力栽培,也有限。所以想要取胜,最佳策略是在第一轮掌握先机,并尽可能不要拖入第二轮。” 季平安默不作声,心想: 你这个战术对俞渔来说或许没错,但对我而言,恰好相反。 毕竟,若比较修为战力,在不动用底牌的情况下,如今的九州有太多人比他强。 但若比拼道心、感悟等,重生了三次的季平安,比当世任何人都更强大。 “不是,你们在说啥?”夜红翎在旁边眼神茫然,愣是没跟上双方的谈话节奏。 至于俞渔,更是已经放弃思考。 辛瑶光继续道: “接下来几日,本座会对圣女进行特训,至于你……” 季平安笑了笑,起身告辞: “我会去寻监正商讨。” 辛瑶光颔首,旁边适时有道人走来,引领二人离开。 俞渔绝望地目送季平安背影消失,又在辛瑶光命令下,垂头丧气地先行去往练功室,预感到接下来几日,自己恐怕会很难过。 等众人消失,天井中光线扭曲,地上更有烟雾腾起,一名清矍老道浮出身形,担忧道: “掌教。佛门用心险恶,倘若那佛子、佛女皆乃重生之人,圣女虽潜力不俗,但只怕也未必能敌的过。” 三清观主忧虑不已,总觉得这次斗法不容乐观,试图阻止。 辛瑶光盘膝闭目,闻言淡淡道: “本座知道。” 三清观主愕然: “您既知晓风险,为何……” 辛瑶光沉默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时代变了。圣子、圣女没有时间再慢慢成长,我已预感到,不久之后,九州必有亘古未有之大变,相比之下,所谓‘佛法北扩’不值一提,让他们遭遇强敌磨砺,也未必是坏事。 整个道门也安逸了太久,我观各大州府道观,人浮于事,全无居安思危之心,若是能用一场失败,换来道门上下三千弟子的警醒,倒也不亏。” 三清观主愣住,未曾想到,自家掌教竟早已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那圣子那边……” 辛瑶光本想安排圣子替补,但既然季平安应战,便只好作罢,有些头疼地说: “罚他继续闭关修行,至少七日后再放出来,否则,若是他知晓斗法的存在,怕是又要发疯。” 三清观主深以为然: “谨遵法旨。” …… …… 另外一边,季平安离开三清观,与夜红翎分别后,直奔阴阳学宫。 然而就在他抵达学宫门口,并踩着一级级白玉石阶,叩开大门时,看到的便是谢文生那张没精打采的脸。 “哈欠,你来干嘛?” 这名摆烂派重生者耷拉着眼皮问道,说话时,还满口浓郁酒气。 显然,自从来了学宫,日日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季平安在沉默了下,道: “监正可有说什么?” 谢文生瞥了他一眼,说道: “没有。监正还在闭关,说任何人来访都不见。” 季平安若有所思,忽然笑了笑: “我知道了。”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乘坐租的马车离开。 目送星官远去,谢文生咂咂嘴,嘀咕了一句“有意思”。 旋即关上朱红大门,穿过学宫内一道道拱门,来到高耸的观星台下。 熟稔地迈开步子,踩着“吱呀”乱叫的木质楼梯向上,抵达顶楼平台时。 就看到一身白色古怪长袍,神似甘道夫的老监正盘膝于偌大星图中央,双眼俯瞰下方某处: “他怎么说?” 谢文生松垮垮地走过去,席地而坐: “就说了句知道了。” 继而嘀咕道: “你又不是闭死关,干嘛总躲着人?还有,这报纸上可说了,佛门发下战书,要搞事,你也不在乎?” 白发白须,容貌和蔼的老监正笑了笑: “辛瑶光既已站在了明面上,老头子我又何必凑那个热闹?讨人嫌?” 谢文生挠头道: “佛门这次八成也是奔着你钦天监来的,没看季平安都来找你了?你就算不想出面,暗中观察,好歹也给他点启示吧,比如吉凶什么的,你们星官不就擅长这个?” 距离神藏只有一步之遥,身为当世最强星官的老人笑着反问: “启示?我不是已经给了吗?” 谢文生愣住。 …… …… 马车辘辘,驶过全城,太阳也缓缓升至中天。 季平安返回老柳街途中,找了个酒楼吃了午饭,期间听着楼内百姓们议论“斗法”一事,俨然已经开始坐实,且讨论起佛门强弱。 只可惜,绝大部分凡人对修行都缺乏了解,对“仙师”们的法力高低,缺乏概念。 “砰!”一名跑江湖打扮的大汉摔下酒碗,大声道: “劳什子佛门,妄想挑战我大周,自不量力。某家初夏时,曾在神都目睹仙人施法,当真壮观,伟力无穷,一群和尚自取其辱罢了。” 朴素的爱国情怀,顿时引起不少酒客叫好。 然而同样激起反驳声音,一名穿绸缎衫的读书人大摇其头: “非也,非也,你这莽夫知道什么?我前些日子,刚从南唐回来,目睹水陆大会,佛光普照四方,巍巍然何其壮哉,你们谁人看过?” 见吸引来注视,读书人继续道: “何况,用你们的脑子想想,佛门数百年不出,如今却突然来挑战我周朝,岂能没有十足底气?” 听到前半句时,那大汉等人还面露怒容,想要喝骂。 可等到后半句,酒楼内不少人为之一窒,觉得的确有些道理。 “是啊,若是没有底气,怎的会来势汹汹?” “听说这次还是兴师问罪来着,乃是那云林禅院出了事……” “佛子、佛女有多厉害?咱们这边能不能打得过?” 余杭本就在大周最南,毗邻南唐,受到佛法影响更深,民间基础极好。 相比于高冷的道门,百年间,多有佛门苦修士在民间行走,施法救人,平常还显现不出。 直到此刻,佛门高调前来,舆论上顿时有所反馈。 不同于时常目睹道人、星官显圣的神都百姓,江南之民鲜少目睹道门仙师,倒是民间佛门修士留下传说更多。 此消彼长,许多人心中,早已留下了佛门更有“法力”的印象。 季平安坐在角落,听着酒客们议论纷纷,毫无依凭地猜测,摇了摇头,默默结账后返回老柳街。 …… “公子,您可回来了,云槐书院的诸位等待已久。” 甫一返回,黄贺就迎了上来。 季平安视线掠过他,看到了等在小院中的一群熟悉面孔。 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小奶狗”韩青松起身拱手: “季司辰,冒昧上门,多有打扰。” 旁边,阳光帅气的“浪子”,秦乐游也收敛了笑嘻嘻神态,迈步上前: “我等听闻佛门扬言斗法,这报纸上写的却含糊不清,敢问可有此事?” 季平安笑了笑,将红色战书再次取出,一番展示后说明情况,引得一群书生大呼“佛门可恶”。 同为大周境内修士,一番同仇敌忾。 并关切询问胜算如何,届时前往助战云云。 季平安全程微笑,直到将众人送走,刚想歇一歇,就看到老柳街口,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 几名护卫守在四周,轻轻拉开车帘。 旋即,一对容貌不俗的母女花联袂下车。 一个雍容华贵,紫衣长裙下身段丰腴有致,一个满脸书卷气,大家闺秀气质拉满。 正是裴氏母女。 二人甫一登门,便是福了一礼。 旋即,李湘君咬着唇瓣,在不远处屋檐下假装玩泥巴,实则一脸啧啧称奇的初代神皇注视下,率先开口: “季司辰,城中传闻当真属实?” …… 错字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