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海难宁（五）托付

    跟着林中剑穿过房间内部的一道暗门，李长念感知到身后逐渐失去的光亮，并未回头，而是目光难掩哀恸地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相处了十几载，亦师亦父的男人，只是与上一次见面相比，此刻的林中剑借着由“【钅极】丹”构筑而成的微小核心所提供的未知生命动力，撒发着落日最后的余晖。

    “林老，星联新一批调配的各个领域的科研人员今天已经和我们一起到达基地了，我仔细看过他们的资料，其中有很多都曾涉猎过你的研究领域，我想应该是因为地球可供调配使用的【钅极】元素存量过少，使得实cao实验太过难得，所以都只得去研究理论的部分。但拥有有牢固的理论基础，一定能很快的接手你在基地的研究进程的。”

    看着林中剑头也不回地缓步向前走着，李长念接着道：

    “来这里之前。”话一出声，李长念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竟有些哽咽，短暂地压制了一下情绪便接着道，

    “他们托我给你带个好，他们说，很庆幸在自己的研究生涯中能有林老您以及诸位前辈们无私地为他们分享科研成果。”情绪波动对李长念理性意识的剧烈冲撞，使得李长念此刻感觉到竟有些难以清晰地顺畅表达。

    “他们还说，等他们入驻程序结束之后，一定会登门拜访您。”说到这，李长念已然有些难以跟上林中剑的步子，guntang的热泪顺着有些颤抖的面颊滴落在地板上，泛起一圈圈银白色波纹。

    林中剑听着身后李长念几近倾诉式的言语，微微抬头，最终留下一声长长地叹息。

    “长念，生离死别总是要面对的。我林中剑此生所为自以为问心无愧，所以你不必为我如此伤心。只是有些可惜，【钅极】能收发转换程序在搭建好后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要不我还能够继续迎接一下这新一批的小伙子小丫头了。”

    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情绪还未完全平静下来的李长念良久，突然笑骂道：

    “平日里见你一副好像谁都不在乎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小子铁石心肠呢。”回到李长念跟前，拍了拍李长念的肩膀。

    “缓过来点儿了，就跟上我。”随即看了一眼已然开始泛起些微银白色光点的手臂，微笑着道：“我的时间可不多了啊。路上我再给你说一下来龙去脉吧。”

    林中剑再次拍了拍李长念的肩膀，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这为期近十年的实验时间设计，是通过对太阳黑子群、日冕射电通量、太阳总辐射、太阳磁场、耀斑等各项太阳活动数据以及水星基地方位的精确检测与计算得出的。选择的时间点是近几十年来太阳活动最为平稳，太阳射电粒子流抛射到基地方位较为同一，格雷斯伯格周期内实验可行性的最优节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林中剑长叹一声，继续道：

    “围绕着太阳的那条巨大蛇形能量体出现之时，整个环恒星级检测系统都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临日轨道最内部的几艘最为先进的卫星，截止到你们进入这个房间为止，都依旧没有任何响应。而那个大家伙出现之前。”

    看着林中剑虽然语气平静，但依旧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李长念知道，这倾注了一代研究员几近所有心血的【钅极】能收发转换程序，对林中剑来说有多么重要。

    “【钅极】能收发转换程序运行的非常顺利，每一个实验阶段的数据、结果，基本都与老郑曾经的理论预测相符合。只是很可惜，蛇形能量体出现之时，引动了非常猛烈的太阳风。我们对于稳定【钅极】能的磁场设备，所设定的电磁抵抗极限远远不足以承受住那次太阳风的冲击。”

    “依靠强磁场才得以保持稳定的【钅极】体损坏了。而能够装设【钅极】体的人只有你与我。”

    说到这，林中剑停下本行步平稳的脚步，回头看着已然呆立在原地的李长念，平静地道：

    “长念，这是曾经我与老辰共同的决定，你既心不在此，我们也不便强留，况且你做的贡献也足够多了。只是在此之后，除了今日要交予你的东西之外，还需要麻烦你教一下新学员，【钅极】体的搭建，到我走后也就你一人知晓实际cao作之时的一整套流程以及各种潜在问题了。”随即轻笑一声，

    “说到这，也是自觉惭愧，从你与老辰将【钅极】体弄出来，到如今已过了近四年了，但是【钅极】体的组装依旧没有实现工业制程流水线式地技术攻关，而人工培训又太需要经验了，时间也来不及。”

    林中剑说完，抬手敲了敲身后的黑暗，传来空洞的响声。

    “我们到了”。

    从林中剑手接触到身后几乎能够吸附所有光源的黑色大门时，整个人的气质似乎瞬息间产生了变化。李长念看着林中剑的此番变化，眼神一凝，“【钅极】丹”由于使用材料的不同可能体现出截然不同的性质，有些会与原主产生量子纠缠而在某些条件之下侵占、压制宿主的意识。林中剑突然间的变化，使得此刻李长念即使情绪波动尚未平复，也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

    “随我进来。”

    机械式毫无情感的声音传入耳中，李长念眼神微眯，未做犹豫便跟了上去。身体穿过黑色大门时，视野黑暗了一瞬便被迅速被涌入视界的银黑二色所填满。此方银黑交映的世界，似乎处于一种融与未融的混沌状态，李长念扫视了一圈，发现此处除了场景有些诡异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陈设。

    “李长念，这方世界称得上是人类最为前沿的科技成果，在被研发之初便被我们迅速隐藏下来。历史上血的教训告诉我们，如果肆意利用尚未完全掌握的技术，对于人类文明来说只会是一种灾难。”

    看着林中剑无所顾忌地向前走去，李长念也只能迅速跟上。此刻林中剑的状态让李长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能够感觉到虽然气质以及声音，甚至行为习惯都变了，但林中剑的自我意识还是存在的。

    林中剑走入整个空间正中心，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了一件银白色薄片。顿时，四周墙壁之上处于融变状态的银黑二色迅速分出一抹透明虚影向林中剑汇聚而去。李长念看着此番变化，内心除了震撼之外，尚有些许忧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自己身处的应当是某件武器的中心位置。

    “在交予你之前，有必要说明一下，你现在身处的是由一台大功率引力装置所稳定的【钅极】元素与另一物质构筑而成的武器内部，这种黑色物质我与戈勒伯格·查普曼商议之后，按照其性质，将其命名为“墟”，虽无形无相，但却具备过去理论界所推测的“暗物质”的大部分特性。而这座武器的运行方式，则是通过大功率引力装置让其稳定在预融合状态，使用时则关掉引力束缚，让其自行融合，引爆，并形成湮灭。其威力······”

    林中剑看向正观察四周动静，周身没有任何异常的李长念，像是确定了某种猜测一般，即使在此种状态之下都不自觉得嘴角微微上扬，身体也是随着精神有了安定感似乎瞬息间放松了许多。

    “【墟】的特性，现在没有时间与你商讨了，钥匙中我准备了我能想到的所有你可能会想要知道的东西，若是有所缺漏，我相信凭你的话，也是可以找到答案的。”

    林中剑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长念，“钅极”丹释放到一定程度之后，其能级便不足以支撑使用者全部的行为活动了，相反，其会吸收宿主身上的物质以维持稳定态。宿主似乎也会自动屏蔽掉不重要的能量消耗，比如此刻自己已然消失的情绪波动。

    林中剑这样想着，深深看了一眼李长念，随后便将漂浮在身前缭绕着银白二色的球向李长念的方向轻推而去。看着自身越来越稀薄的身体，对着李长念道：

    “你无需觉得此是一份重担，又或是某种责任，你把它当成一群曾经只想着在人类科技领域有重大突破以满足这可笑虚荣心，却缺少人类伦理道德观念的老头子们的托付罢。”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此时已然稀薄的几近没有重量了，林中剑闭上双眼，任由体内悦动的“钅极”丹吞噬自己的一切。

    李长念轻轻拿起刚漂浮到自己身前的能量球，接触到球体的一刹那，AI语音便提示到有一代号“Z”的巨量信息已经无需许可，存入到个人空间中。看着眼前林中剑逐渐溢散开的身体，李长念即使如何自我控制，也是难以自抑此刻剧烈悲痛之下颤抖地躯体，只是堪堪止住哀伤的哭嚎与悲痛的泪水。

    这一刻，曾经与林中剑的过往种种如同幻灯片一般迅速的在李长念脑海中闪过，“男子汉得坚强！哪有一直哭哭啼啼的！”也是林中剑曾经教予自己的东西，只是不知为何，过去虽然有所了然，但其实也并未非常在意，此番情景之下回忆起的却是这句似乎并不合时宜的教诫。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让李长念有着些许疑惑。

    李长念目光哀伤地注视着林中剑愈加透明的身体逐渐飘浮起来，最初来到水星的科研人员，无一例外，都是在用“钅极”丹支撑住最后一段时光以交接完身后事之后，被“钅极”丹吞噬的。除了一位使用“钅极”丹引起了意外事件之外，其余的都非常安详，有几位在最后的时间里，甚至勉强写下了感受以留待后人研究对照，因此“钅极”丹的使用实际上具有非常完备的临床科学资料。

    除了那一例意外事件之外。

    看着林中剑的身体即将彻底消失，李长念低下头，四处搜寻着想要找到一件新事物以重新聚焦自己的意识。突然一声轻咳声传入李长念耳中，仅是失神片刻，李长念便浑身一凝，迅速向林中剑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