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梦中的决斗
安家宜再次睁开眼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 这种感觉他非常熟悉：清晰，觉知。 他不知道怎么来到这个梦境的。 最后的记忆，是看到一个被拉长到扭曲的，只有模糊影子的提姆·吉布森，飘飘摇摇地从电梯走出来，进入已经被搏斗折腾得一塌糊涂的大堂。 为什么突然会进入梦境？ 他不知道，只好环顾四周。 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自己与张萌第二次见面的那个小巷。 张萌正在殴打那几个纹身染发的小青年。 只不过，她下手极重，对方已经鼻青脸肿了，她还没有停手；对方已经开始哀嚎了，她还在不停殴打；一个小伙子要逃走，被她一把抓中后领，轻轻提起，重重摔到对面的墙上，整面墙都崩塌了，人被埋在下面。 张萌一拳又一拳地击打在领头挑事的那个女孩儿的脸上，脸都被打变形了，血飞溅出来。 她还是不停地殴打，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直到躺在地上的几个人全都没有了一点生气。 张萌发出得意的大笑，放肆地挥动着沾满鲜血的双手。 她回过脸，吹开落在眼角遮住视线的头发，看到安家宜，得意地用下巴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几个人，说：“安宝，你看，人类真的是不禁打啊。打人真好玩！真开心啊！” 安家宜清楚，这不是现实中的大萌。 这是梦境！ 为什么会进入梦境？ 精神攻击！ 这是安家宜第一时间想到的。 用力地扳手指，果然如熟悉的情况，手指像橡胶一样柔软，向外侧弯曲到很大的角度都没有痛感。 我要怎样才能醒过来？ 我要怎么才能离开现在的梦境？ 情绪！我需要剧烈的情绪。 安家宜冲上去，一把抱住大萌。 “安宝，你干什么？真讨厌，松开我！”梦中的这个张萌用力地挣扎。 安家宜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紧紧地抱着她。 安家宜一下子就察觉出，这个大萌是个冒牌货！ 因为，尽管外貌非常像，但身上没有那股像加了百合花香气的牛奶糖的甜味，取而代之的，一股咸腥的血气，油腻而又枯燥，像个屠夫般令人厌恶。 “安家宜，你小子松开我！”这个假大萌已经开始愤怒了。 她用尽全力挣扎，但安家宜从正面熊抱着她，紧紧夹住她的双臂。尽管她双脚乱踹，但完全挣脱不了。 随着这个虚影的谩骂和怒吼，整个世界的环境在融化，纹路和褶皱慢慢浮现，就好像电视失去了信号，雪花越来越多，噪点越来越浓。 安家宜用极大的冷静来对待着周遭的一切变化。 安家宜心里清楚：我只有一个目标，要迅速地醒来。 也许我是被击晕了，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的现象。 总之外面的现实世界正处于极其危险的状态，如果我是晕倒的状态，会给他们增添极大的负担。 终于，一切的人物、环境和感知都像池子里的水一样从下水孔中漏出去一样，流进无尽的虚空之中。 但依然没有醒来，安家宜可以明确地感知到，周围完全是一片雪白，没有上下，没有远近，没有里外，是彻底的雪白。 紧接着，这雪白碎裂开，第二个场景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安家宜正站在那个三次出现在梦中的废弃城市正中，巨大的花坛前。 花坛上巨大的花环并不是十分清晰，一看就是糊弄地赝品，既不美丽，也不恐怖，只是用极低的审美胡乱插上的几朵花草，就好像把豪华晚宴上的摆满精美餐具的桌面撤掉，换上几双街边苍蝇小馆的木头筷子和破了口的旧碗一般，根本不匹配，不和谐。 迎面几米外的地方，摩登伽老师正穿着一身紧身的黑套装，脚下还是那双显眼的红色高跟皮鞋。只不过整个人显得更加妖艳，性感之上被灌入了一股邪魅的气息。 她手里拉着一根狗链，狗链的那一头，栓在大萌的脖子上。 大萌穿着一身金丝铠甲，趴在地上，一脸崇拜地看着摩登伽老师。 “小安，萌萌宝贝已经宣誓成为我的仆从眷属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的宠物了。 我让她生，她就生；让她死，她就得去死。你不要再纠缠她，她不再属于你了。” “就是，我是属于摩登伽老师的小狗了，安家宜你滚开，不要再见到你了！”趴在地上的大萌用不屑地口气冲安家宜嚷着。 安家宜不禁微微发笑。他有点明白了，这应该就是提姆·吉布森的把戏。 他不知怎得弄出一堆怪梦来，让人们被这些梦境裹挟，陷入恶劣情绪的泥潭不能自拔。 不能说他不厉害，确实他很有想象力，不愧是饱读诗书的文人，真的是很会直击人心。 可是他偏偏遇到安家宜了——安家宜最大的本事就是在梦境中自由行动，驾驭梦境。 破坏了第一个场景并没有能脱离梦境，安家宜明白了，如果仅仅是破坏了当下的场景，可能并不起作用。 他一定是已经使用某种手段直接侵入了做梦人的脑子，提取出记忆。 小巷中的场景要说还算是重塑现实的话，废城与花环的事情，安家宜只在梦境笔记中记载过，连对大萌和摩登伽老师都没有详细地说过。 “这至少说明一件事，我的神识还是在我本人的脑子里。” 那么，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自己的身体中出来。 只不过，现在的安家宜一时还没想出怎么实现直接从“梦中”到“神游中”的状态切换。 那个虚假的摩登伽老师还在不断挑衅着。 她用狗链把虚假的大萌拉到脚下，用高跟皮鞋踩着那个虚假的大萌的头上。 虚假的大萌不但没有反抗，反而露出非常享受的表情。 安家宜想起小光说过的话：“像照镜子一样观察自己的内心，不要带有任何主观的态度。” 他试着去做到这一点，努力做到不再升起任何想法，不再激起任何情绪。 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俩演戏，但尽量让这种视觉效果凭空地从眼前流动过去，并不驻留在脑子里。 安家宜严肃地告诫自己，随风而去，一切场景的都是虚假的幻影，都是毫无意义的脑电波信号，都是一堆可以解码为0101的数据。 随着不再升起任何念头，摩登伽老师和大萌的虚影停着了活动，城市里的风也逐渐停滞了，被风吹起的垃圾逐渐缓缓地停在空中，花坛的花朵也不再随风舞动，一切都凝固了，就像在观看视频的过程中点击了暂停键，一切的“现实”都停滞了下来。 安家宜慢慢开始旋转。 并不是梦中的身体的旋转，而是心念的“旋转”。 如同在梦中失焦时所做的旋转一样，只不过这次是想要通过旋转从精神控制中脱离出来，所以越旋转，周围的环境越模糊，就好像自己是一条浑身湿透的狗，想把身上的水拼命地甩下去一般用力地主动地旋转着。 周遭的环境随着我的旋转变得扭曲，就像是一副无比巨大和立体的照片，被从中间扭曲，然后像万花筒中看到的那样对称分裂，分崩离析。 视觉再次聚焦的时候，安家宜终于回到了大堂之中。 眼前的场景如此恐怖和惊骇，几乎把他击晕。 王巨君和霍鹰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 孙天玺像一只被吸干的果冻袋，褶皱成一团，被扔在一个角落。 莱塞特整个被插在一根钢梁上，像春节庙会里会卖到的那种烤四脚蛇一样。 他还没有死，向安家宜伸着手，用夹杂着扎扎的呻吟声，吐着信子艰难地说：“大哥……救我……” 大萌抱着乔安娜，躲在一堵断掉的石墙后面，身上受了很重的上，血从她的脸和肩胛渗下，滴到乔安娜毫无血色、煞白的脸上。金丝铠甲已经失去了光泽，花朵纹身也失去了色彩，整个人都像苍老了一般，失去了勃勃生机。 摩登伽老师已经变声成为女巨人的形态，头顶几乎要顶到大堂残破的水晶吊灯，手里持有的不知名的像耙子或是扫把一样的巨大武器，与对面的敌人对峙着。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只传统意义上的恶魔——与变身后的摩登伽老师身高相仿，头顶上一对弯曲的山羊角，浑身披着血红的鳞片，背后一对巨大的蝙蝠翅扇动着，手和脚都是尖锐的利爪。 这只血红色的巨大恶魔双手抓住摩登伽老师手中的长柄武器，两个人正在角力。 安家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感觉到头上一热，血从额头流下来，渗到眼睛里。 赶快擦了一下眼睛，这才觉出头上的剧痛。 凭着模糊的视觉，安家宜弓着身子，尽量不惹敌人注意地跑向大萌，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他们都死了，呜呜呜……”大萌大哭着，颤抖着，怀里抱着的乔安娜手无力地垂下来，手里握着的那把没有完工、用胶带粘住枪管的手枪啪第一声掉在地上。 听到大萌的话，安家宜无比震惊。 还没来及多想，就听到摩登伽老师那边发出一声惨叫，安家宜赶紧从矮墙上探出头去。 只见那只恶魔用一只手撑住摩登伽老师双手持住的武器，另一只手的爪尖并紧，像匕首一样，一击穿透摩登伽老师女巨人状态的腹部铠甲。 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腰腹部渗出。 她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另一手松开了手中持握持的武器。 那个红色恶魔看到了机会，一把夺过武器，挥舞着向摩登伽老师砸下。 摩登伽老师双手交叉，单腿跪在地上，重重地接住这一击。 尽管并没有被击倒，但显然双臂受了很重的伤，再也抬不起来了。 “女人还是女人，终究是太弱了！”那个恶魔吼着。 对于这句话，安家宜觉得很违和。 阿修罗族是母系氏族社会，女尊男卑，由于同一位阶的女性麾下的仆从眷属向来是比男性阿修罗所能统御的仆从眷属多得多，种族中一向是女性地位和实力都高于同位阶的男性。 这个红色恶魔要么不是阿修罗族，要么不懂阿修罗族。 难道它是提姆·吉布森变的？ 不管怎样，我要去帮助摩登伽老师。 想定这点，安家宜正要从矮墙冲出去，大萌一把拉住他，哭着说：“安宝，不要去，太可怕了……” 安家宜回过身，抚着她的头发说：“不要担心，咱们不能让摩登伽老师一个人拼命，不是么？” “不要去，陪着我......” “等死肯定完蛋，拼命说不定有活路，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嘛。”安家宜鼓励地对她说。 “不要，不要去......”她哭得很悲切。 安家宜心里打定了主义，没有顾及哭泣的大萌，把意念集中到左手的手表护盾和右手的闪电戒指上。 结果，护盾没有生成，闪电戒指也没有冒出一丁点电火花。 安家宜笑了。 他毫不犹豫地冲向被恶魔压制住的摩登伽老师。 恶魔手里挥舞着原本属于摩登伽老师的巨大的长柄兵器，不断地抽打着她。 摩登伽老师被击打得只能护住头，躲在墙角。 鲜血从她防守的手臂的臂甲中渗出，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安家宜一脚踩在血滴上，借着血滴的润滑，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一个滑铲，从身材高大的恶魔的两腿之间滑过，对准恶魔的裆部重重一击。 恶魔扔掉手中的武器，捂着裆部，痛苦地蹲下来，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安家宜转过身，走到恶魔身边，左手抓住恶魔的头，右手用力地扇着它耳光，一边咒骂着：“ 你挺厉害呀，提姆老哥，你编的够像的啊，跟我这儿演戏呢，换别人就信你了。 挺会玩啊，真踏马有一套……” 安家宜一直不停地扇着耳光，这个恶魔哀嚎着，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场景再一次凝固了，一切都停滞了，光线、声音和环境的变化就好像踩下了紧急刹车，场景中的人物都暂停在了最后做出的一个动作。 仅剩下的动静，就是安家宜抽这个红色恶魔耳光的声音，咒骂的声音，和这个红色恶魔的哀嚎声。 这依然是在梦中，从完全不符合大萌风格的对话，到无法激发贤者之石的力量，安家宜断定这一切依然是提姆这个可恶的家伙充满恶意的一出闹剧。 随着安家宜的抽打和咒骂，这只红色恶魔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只有巴掌大小。 安家宜紧紧地捏住，它一点气也透不过来，痛苦地挣扎着，最后两腿一蹬，不动弹了。 还没有完，安家宜没有停手。 他用意念在右手变出一团炙热的火焰，把两只手一合拢，把这个红色的恶魔按在火焰中炙烤。 这家伙果然在装死，被火触到的一瞬间，嗷地一声活了过来，剧烈地抖动着，痛苦地扭曲着。 安家宜明白了，看来，我的意识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彻底控制了局面。 安家宜把它放在这团火中炙烤，无论它怎么用力，也无法从这个状态中逃脱。 安家宜的意念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 火烤了一阵，安家宜又在手中变成一团水，把他放到水中淹没。 此刻，他已经失去恶魔的模样，变回原来胖胖的提姆的样子。 他在水中挣扎，据说被淹死的感觉是极其恐怖的，我要让你尝尝孙天玺被吸走生命力的痛苦。 安家宜毫不留情地折磨着他，没有放走他的意思。 你居然敢屡次三番盗取我的记忆，在我的头脑中侮辱我的大萌，这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 安家宜不是残忍的人，他想不出更多残忍的折磨方式。 火烤水淹之后，提姆浑身湿透地跪在安家宜的掌心，大口地喘着气，恐惧地体若筛糠般颤抖着。 安家宜知道，此刻的提姆，意识依然坚强。如果不摧垮他的意识，自己是无法从这种困境中解脱的。 于是，安家宜就想到一个极好的折磨他的方法。 一瞬间，场景回到提姆的办公室。 安家宜隐去身形，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他一身是水地站在房间中间，马克·吉布森从电梯中走出来，后面跟着林海棠。 林海棠指着提姆，对马克说：“亲爱的，全都是你弟弟的错！ 他纵容那些混蛋小子们，把你的实验室都破坏了，把你的计划全都毁掉了，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马克比提姆瘦得多，但显然更加精干和灵活。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提姆身边，用尽全力对着提姆的下巴就是一拳。 提姆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马克冲上前去，用最恶劣的脏话叫骂着，侮辱着提姆的人格，污蔑着他读过的莎士比亚和拜伦，讽刺他是个没用的胖子。 林海棠也在一边煽风拱火，一边凑到马克身边，依偎在马克身上，故意用轻蔑的口气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不配！ 你就是个没用的胖子，毫无男人的勇气，只会在探险故事中意yin，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重来都只会添乱。” “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弟弟？你这个废物，只要你努力，就没有什么事不能办砸的！ 从小到大，我为你收拾了多少回烂摊子？你怎么连看门这点事都干不好？一条狗都比你有用！” 马克开始从儿时的琐事数落起。提姆痛苦地抱着头，坐在地上哭泣着。 安家宜看着这出好戏，心中的怒火稍微有些释放了。 安家宜想，差不多了吧，再搞下去也没意思了，我不是喜欢折磨人的人。 于是，马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扔到提姆脸上。“你去死吧，你这个废物。你死了我还能省点事！” “对，你去死吧，你这只没有用的猪！”林海棠继续说，“死是对你自己最好的结局，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提姆哆哆嗦嗦的拿起手枪，脸上满是绝望和痛苦的泪水。 他把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xue，马克催促着：“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省心了，省得我为你天天担惊受怕！” 林海棠也说：“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活着你会更痛苦，因为你会看到我和亲爱的马克双飞双宿，而你只能每天看着你心爱的女人在哥哥的怀抱。 所以，你去死是最好的归宿，你就省心了，看不到了！” 林海棠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浇灭了提姆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他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