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岁岁枯荣（下）
“呦。”老爷子一脸笑意的看着李茜茜，道：“真不走啦？” 李茜茜轻轻摇头，道：“真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爷爷。” “那以后找到他也不走了？” “爷爷……” “好啦。”老爷子拍拍李茜茜的小手，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别和爷爷兜圈子啦。” 李茜茜闻言，看了一眼赵子云，赵子云轻咳一声，道：“我来讲吧，嗯，从哪里开始好呢……” “慢慢来，爷爷今天休息，就正好陪我这个老头好好聊聊吧。” 赵子云点点头，开始慢慢的把整件事情道来，从他们进入天幕战场开始，一直到整件事情结尾到现在，仔仔细细的讲述了一遍，虽然有些地方的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太清楚，但是整件事情结尾之后，他也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一壶茶水已经冲淡，新茶添上，赵子云这才将整件事情说完，整个过程老爷子也没有打断他，也没有点头说话，只是在安安静静的听着。 太阳的影子已经又倾斜了几度，阳光投射在客厅中，影子被无形中拉长了几分。 “说完啦？” 赵子云点点头，道：“说完了。” 李茜茜一脸希翼的看着老爷子，老爷子看着李茜茜，道：“是想来找爷爷帮忙呀？” “嗯……”声音低微，细若游丝。 “这件事情啊……”老爷子顿了顿，笑着摇摇头，道：“这件事情爷爷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赵子云闻言，并没有太多的吃惊，显然是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只不过李茜茜就不同了，目光中有些难以抑制的失落。 老爷子摸摸李茜茜的头，道：“爷爷老了。” “是真的老了，这些事情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随便掺合了，小西瓜，爷爷这么做，你不会怪爷爷吧？” 李茜茜摇摇头，随后笑了笑道：“不会。” “那就好喽，这不会因为这个就临时变卦，不过来陪爷爷了吧？” “当然不会，以后我每天给您做好吃的。” 老爷子笑了笑，看了看赵子云，见到赵子云面色如常，不见失落不见诧异，心底里头也是暗暗地叹息一声。 “东林最近的情况，你们应该也有消息的吧。” 赵子云一听到这个，双眼放光，知道老爷子这是要给自己透漏口风了，赶紧端坐好，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要打仗了啊。” 赵子云正襟危坐，一脸认真的看着老爷子，本以为有什么长篇大论，谁知道老爷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有了下文。 “老了，就这么几年的光景喽。” 老爷子显然也不准备多说什么了，端起了茶杯，开始喝茶，放下了茶杯，道：“爷爷上楼看书去了，你们两个年轻人聊吧。” 说完，老人就直接上了楼，赵子云还在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眉头紧锁，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对话虽然只有几句，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但是赵子云不这样认为，老爷子是谁啊，这可是一手把控联邦东林军政数十年的人物啊，怎么可能真的就和他们在闲聊。 李茜茜安静的重新冲茶，没有打扰赵子云思考，他们现在已经是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了，对于大局的把控和细节的处理，赵子云的能力毋庸置疑，她懒得费那个脑子。 赵子云开始慢慢的回味整个对话，一条条信息闪过，脑中的那一张大网逐渐的清晰了起来，一条条脉络明亮了起来。 老爷子显然是很认真的把整件事情听完了，但是看起来却并没有表态什么，李茜茜和南相龙闹翻的事情老爷子也听到了，但是却仍旧不置可否，仿佛没有放在心上一样。 但是赵子云不这样认为，结合前面李茜茜被老爷子安排到了他这里，这些简短的消息，已经可以透漏出一些巨大的征兆。 东林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糟，整个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本来就盘庚错节的势力，如今更是被牵扯成了一团，而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在绝域大陆上的那三位联邦元帅出手了，强硬的手腕直接压倒了一切声音，丝毫不讲道理。 这接近小半年的旅途，让赵子云的消息有些闭塞，连家里那边儿的消息都很少传过来。 事实上，赵子云大多数负责的都是在京都这边儿的事宜，东林和绝域大陆的事情一直是由他家里的老一辈儿处理的，他也一直没有太多关注，从炼狱回来之后，东林那边儿的他还没有来得及怎么插手，就被一桩桩的事情牵扯的东奔西走。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去思考这些问题。 虽然最近收到的一系列消息，让他也有些摸不清楚这些老人们到底是要做什么，而他也没有来得及和去询问什么，那次他倒是问了，可是他家里的那位老爷子并没有给他透漏什么，只是说现在还不清楚，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现在看来，这个到时候的时候已经到了。 三位联邦元帅的力量有多大？想必最近已经让联邦内的大多数人都知晓了，一系列不讲道理的军事调动，行云流水一般的排兵布阵，让人们再一次知道了，联邦的元帅不仅仅是战力上的震慑，更是联邦军事的核心。 但是这就足够去摆平绝域大陆上的那犹如乱线一般的局面了吗？ 绝对不够！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一直着手处理着家中产业的赵子云，非常清楚东林和绝域大陆究竟乱到了什么地步，可以说，这些年联邦京都的放任不管，已经让东林和绝域大陆烂到了骨子里，世家豪门盘根错节，简直无药可治。 最主要的是，光是绝域大陆，前线的军队调度不说，但是后勤却绝对是一个大问题，如果东林这边儿给上一点儿的矛盾，那就绝对不可能调度的那么顺畅。 想到这里，赵子云身子慢慢的朝着后背的沙发倒去，他开始有点儿想明白了。 “我去……这群老爷子这是要玩票大的啊。” 李茜茜看了他一眼，仍旧安安静静的喝着茶，等待着。 想清楚了这一点，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赵子云还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震惊之中，脑子里一时间有些纷乱。 这群联邦的老人们，联手了。 其他的几位不说，最主要的是，一直传言不和，多年来针锋相对的两位老人，他们两个人联手了。 一位是他爷爷，一位就是现在在他头顶上的这位。 这个消息让赵子云久久不能回神。 不和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但是赵子云知道，这个不和，只是政见上的不和，这些个老人，其实在年轻时候都是有过命的交情的，只不过后来越来越年长，背后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个人的意见终究慢慢变得不重要了。 如今重新的联手，意味着什么？ 要决战了吗？ 再想到老人最后的那句他们都老了，赵子云就没由来的心中一惊，这是在预兆着什么吗？ 京都如今也是一个烂摊子，但是联邦如今的根基却在东林。 常年的战争，让联邦把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个战场上面，已经完全没有收手的可能了，可以说，东林一旦败亡，联邦也就完了，人类也就完了。 但是现如今的东林，真的就和赵子云所说的一样，乱成了一团，已经烂到了根子里，军政向来是一体的，如果说东林的军队是枪，那么京都的政坛就是握枪的手，如今的根本，就在于握枪的手使不上力气，枪打不出去。 在最先的整盘计划中，治病自然是要从根本上治起，那就是先整合还不算太烂的京都政坛，再由上而下，一步步的进行政改，逐渐将东林重新翻修。 但是现在老人们来了这么一手，就等于是直接掐断了京都这边的手，强行握住了枪，要开枪了。 怎么了？是时间不够了吗？ 结合在天幕战场见到的这些事情，赵子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个征兆。 想通了这些，再联系到老爷子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赵子云对于柳青的事情，心里头也就慢慢的有了把握。 柳青的事情看似是发生在绝域大陆，但是实际上落子还是在京都，这一枪打击的目标还是京都的局势。 现如今，老爷子们联手，虽然看上去强力镇压了一切的声音，但是赵子云知道，这些个事情绝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和轻松，背地里的压力要远比他现在了解到的大的多。 东林的总指挥署虽然是李家的地盘，但是在这么多的一系列动作之后，李家相比也已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现在的局面看上去，绝域大陆的三位元帅是枪，那么李老爷子就是那只握枪的手了。 相较于前线，在后方的李家，或者说是老爷子，绝对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压力，也只有他，这位联邦活着的传奇，被称作军神的老爷子，才能支撑起整个绝域大陆的后勤，才能伸出这么强有力的一只手，来让这把枪打的够准，够狠。 赵子云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激荡，正是因为这些老人，这些为联邦奉献了一生的老人，才有着联邦在战火燃烧了千年之后，仍旧不倒的局面。 老爷子的话还似乎回荡在赵子云的耳边，那种对李茜茜宠溺的语气，绝对是真正的疼爱，可即便这样，老爷子仍旧没有说什么，那声悄然的叹息仿佛还在回荡。 不是不能，只是或许…… 如今就算是这位军神，也已经无暇他顾了吧。 李家就算再怎么经营总署，也不可能真正的变成铁板一块，这样看来，老爷子不是不想帮李茜茜，而是已经无法分神多顾了，联想到老人最后看他的神情。 这是……把希望交给我了吗？ 赵子云没由来的这么想了起来，然后不觉中转头看向了老人走过的楼梯，那个雄壮的背影仿佛还在脑海。 赵子云的心中，无声中有了定数。 虽然看上去透漏的消息不多，但是在整理清楚之后，已经足够让赵子云惊喜的了，最主要的就是，先前他一直顾虑的一件事情，如今可以放下了。 那就是这位李家的老爷子到底是站在哪边儿的。 老爷子哪边儿都不站，只要他的孙女开心，就好。 这样一来，对于赵子云这方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老爷子看似没有站位，但实际上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了，这个消息的透漏，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终究是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去做的。 茶水已经放凉了，赵子云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李茜茜见状，又给他添上新茶，问道：“有眉目了？” “有了。” “怎么样？” “老爷子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事情还是要我们自己去做的。” 李茜茜点点头，道：“我知道。” 赵子云将他一些想法如盘托出，李茜茜安静的听着，心中也有了眉目，待得李茜茜消化完这些消息之后，赵子云道：“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样一来，我就有了头绪了，这趟没白来。” “那你现在就要走了？” “嗯，这边儿我留着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时间很紧张，我就不等着见柳青了，你安心的留下来吧。” “好。” “如果准备要去见那张单子上的那些人，你记住，一定要将李从云拉上咱们的贼船。” 李茜茜皱眉，刚准备要说话，赵子云就打断道：“我知道有些为难你，但是这都是为了柳青。” “我……就怕叫不动她。” “开玩笑，这世界上还有你李大小姐叫不动的人？软磨硬泡呗，这些你比我清楚。” 李茜茜瞪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那我这就走了，早一刻是一刻，我就不上去了，替我向老爷子道别。” “嗯。” 赵子云也没有磨蹭，当即就风风火火的披上了大衣出门了。 夕阳渐下，屋外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赵子云裹紧了大衣，走出了这栋小楼，迎面而来的风略凉，似秋风，似春风。 楼上的老爷子目送着赵子云离去，那些话语一字不漏的入了他的耳朵，没有孙子的他，看着赵子云，忽然没由来的想到了最近那些老人们说的一句话。 “生子当如赵子云啊。” 想着他们为了一个年轻去这样奔走，老爷子忽然之间，有些想见见那个叫做柳青的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