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应对

    梦，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百年过往，如在眼前。

    故友、仇敌，爱恨别离，梦中重现。

    顾青心境起起伏伏，却总能挣脱，他如同过客般，无有留恋。

    直到一座最平凡不过的小山村，画卷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许久……

    他无声长叹，缓缓睁开双目。

    眉心猛跳，刺痛感渐渐消失，顾青不动声色的打量几眼殿内情形。

    身旁的赵铁山，闭着眼眼珠乱转，龇牙咧嘴，炼气一层的木属灵力外溢，让他脑袋后边蒙上了一层青色的光，映得他脸颊也有些发青。

    这家伙显然还没醒过来。

    那许姓的灰衣弟子，气息起伏不定，神情挣扎，呼吸粗重，夹杂着一抹古怪的狂喜。

    炼气后期的万应龙，则是满脸苦涩，不知在经历何种幻境，这位天丹阁的内门师兄，本来还算俊雅的脸，已经扭曲的形如苦瓜了。

    小胖子柳风，脸上带着几张狂的笑，身形耸动，一脸沉醉的不知在幻境中经历什么。

    最靠近上首位的戚长月神情冰冷，看不出什么，但观其此刻模样，应该还未醒来。

    至于戚长月身旁的席梦云，早就已经醒来，她敏锐捕捉到了顾青的目光，竟是有些扭捏的躲避，反应过来后，才狠狠地回瞪。

    “此女……不知道从幻境里经历了什么，似乎对我有些敌意。”

    顾青错开目光。

    至于方弦……

    这家伙一脸的大彻大悟之色，躺在地板上，两腿弯曲作盘膝状，手里还掐着不知道代表着什么的指诀，看起来竟有股出尘的意味。

    “难道这家伙在幻境里成仙了？看来他的所执，与我的不同。”

    顾青神情古怪。

    飞雷殿上空，那青色大鼎已不见了，想来是被飞雷道人收回去了。

    上首位，却是没了那飞雷道人的身影，顾青略作思量，从坐而起。

    “喂！小青，你去做什么？”

    未曾想，他刚起身，席梦云的传音便在他耳畔响起，语气竟有些娇蛮的意味在其中。

    宽大的黑袍，将身形娇小的席梦云罩住，那张清丽的小脸上，亮晶晶的双目带着不明意味，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紧盯着顾青。

    顾青平静的扫了她一眼：“席师姐，顾某听闻那飞雷城中有一座迎春楼，这迎春楼又有四大花魁，皆是花容月貌，闻名淮宁郡，如今既已用过灵膳，顾某便准备寻个由头下山去瞧一瞧，不知，席师姐是否有意同去？”

    回风谷有俗成的约定，三家仙门中，同辈的修士，未拜师的情况下，修为高的便是师兄师姐，修为低的是师弟师妹，是以顾青面对比自己年龄小的席梦云，也要喊师姐。

    可怜他顾某人活了一百多岁，还要叫一帮小屁孩师兄师姐，真是越活越回去。

    顾青的话，让席梦云的神情稍显凝固。

    再抬眼望去，顾青已飞快的出了大殿。

    “呵……”

    怔了一瞬，席梦云轻笑。

    她清丽出尘的脸上，嘴角勾了勾，心中微感意外：“小青这是发现什么了吗……”

    “呃……”

    恰在此时，戚长月醒来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她顺势转头，带着笑意望去。

    ……

    飞雷殿外。

    这峰顶的飞雷观并不大，顾青很快就转悠过半，却是没有见到观中的童子。

    “席梦云此女，似与山阴派有什么关系。”

    心中急思，顾青加快了脚步。

    相交数年，出于谨慎，顾青摸过席梦云的底细，知晓此女曾私下与山阴派的人来往。

    此时飞雷峰上，那山雾更浓，想来布置在山巅的阵法，已然开启，以顾青的修为，强闯无异于找死，是以他看似在观中绕圈，实际上，是在寻找阵法薄弱的点。

    他行走间，峰顶突然轻微的晃动了一下。

    顾青瞳孔一缩，他猛地抬头。

    却见山雾剧烈的涌动，那白茫茫一片的山雾，自一侧如烈阳下的积雪般快速消融，短短几息后，一座倒扣巨碗般的深蓝色大阵显现，大阵光幕上，一圈圈银白的闪电流转。

    这一圈圈银白色的闪电，正朝着某个方位急速汇聚而去，很快聚成淡紫色的一团，隐隐勾勒出一道人影，看起来恰似那飞雷道人。

    轰！

    有不知哪里吹来的烈风，朝着飞雷峰顶横压而至，轰隆一声撞在顾青身上，他体表水幕般的灵光浮现，却霎时被击碎，他眼珠剧痛，整个人瞬间倒飞数丈，闭着眼一个闪身，险之又险的躲开迎面飞来的巨大磨盘。

    嘭！

    巨大的磨盘，碾碎了一座小楼，嵌入飞雷殿的墙壁内。

    顾青脸色涨红，艰难的催动体内灵力，将双目护住，而后睁开眼睛，灰色的衣衫烈烈作响，他左右快速张望，逆着风强行数丈，翻身跨过一道未倒塌的青砖高墙。

    这是座修建在飞雷峰边沿位置的小院，却是比较避风，顾青脚步刚一落地，就有阵阵道童的惊呼声顿时入耳。

    “后院……”

    略显狼狈的顾青，打量周遭几眼，沿着一侧狭窄的小道，无声无息的摸到了院前。

    院前。

    十几个道观里的童子，聚在一起，大半的童子是满脸惊慌，瑟瑟发抖，有的童子则一脸苦大仇陈，衣囊鼓鼓，不知塞了些什么东西，有的则抱头蹲在地上，看不出神情。

    还有两个童子，俱是有炼气一层的修为在身，此刻，正在一旁交谈。

    “有阵法依凭，观主不会败吧？”

    “说不准啊！来了两个筑基期的老家伙，观主那边不一定能顶得住，听我的，阵法一破，咱们就往山下跑，遇崖跳崖，遇水跳水，福大命大的，总能活下来。”

    “葛德胜！这些年来观主对我等如何？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滚蛋！老子连他娘的记名弟子都不是，上山八年才他娘炼气一层，早就想跑路了！老子都想好了，下了山，真活下来，就混进城去，能快活几日是几日，把这些年错过的小娘皮，都给睡回来！也给我葛家开开枝，散散叶！”

    顾青默然的收回目光。

    两尊筑基修士！

    他心中沉重。

    顾青又打量几眼前院的童子们。

    那叫葛德胜的炼气一层童子，赫然就是那先前引路的，看起来十三四岁瘦小道童。

    上山八年？还要开枝散叶？

    难不成……

    这家伙是个侏儒？

    胡乱的腹诽几句，顾青心底的压抑去了一些，他又回到后院，回忆着整个道观的布局。

    他手中不停地掐算。

    “此地，应当就是阵法薄弱的点。”

    很快，他眉头舒展了些。

    阵法薄弱的点，代表着若是阵法被破，这里会最先崩解，且崩解时四散的余威最弱。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破旧的黄皮小布袋，小心的注入灵力，顿时一沓共十张神行符，便拿在了他的手中。

    这一沓神行符，只需下品灵石两块，仅是不入品阶的百里神行符，只能日行数百里，于修士而言，不可谓不慢，唯一的好处就是，这神行符的遁速，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叠加的。

    一会儿飞雷道人若败，阵法被破去，他准备将这一沓神行符尽数用了，再加上有前院的道童在，可转移目光，他逃出生天的可能大增。

    至于飞雷殿中的赵铁山等人……

    “自求多福吧。”

    顾青面无表情。

    他不敢浪费时间，当即利用癸水归一功的特殊之处，吐纳起来。

    潮汐般的灵力收敛，很快他便如同一只沉眠的灵龟，枯坐在墙角，几乎没有半点气息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