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 落魄神匠名蒲元

    听张飞提及蒲元之名，关羽不由一喜：“莫非是人称‘神匠’的蒲元？某在江湖上，也多闻此人名字，据说自离洛阳后便不知所踪，不料竟在涿县。”

    张飞笑道：“二哥果然博闻广记，这人当初正是在京师扬名，只因那些高门大户，争相求剑，拖延稍慢，便要威胁生怨，这蒲元也是个刚直的，受不了那腌臜气，索性弃了铺子不要，孤身一个远飏千里，在俺涿县隐姓埋名，替人打些菜刀、锄头，聊做消遣。”

    刘备听了奇道：“他既隐姓埋名，如何却为三弟所察觉，发现了他是蒲元？”

    张飞兴致勃勃说道：“他开铁匠铺子，岂不要赁房子？谁知所赁的房子，恰是小弟的产业。这厮惫懒，除非身无分文，否则绝不开张，屡屡还不上我房钱。是我见他身材雄壮，有些好汉模样，因此做主免了他钱，他心中过意不去，请我吃酒，大家吃得醉了，这才说出来历。”

    鲁智深道：“若按三哥这般说，这位大匠只怕是不愿再造兵刃的，我等又何必难为人家？”

    刘备点头喜道：“四弟肯替旁人着想，可见仁义。”

    关羽亦赞道：“四弟说的不错，何况三弟与他有恩，若是寻他打造，不免有挟恩图报之嫌，非大丈夫所为也。”

    张飞道：“小弟岂是那样人？你们听我说，这蒲元自家同我说的，他非是不愿造兵刃，只是觉得世间滔滔，尽是逐私利不知大义之辈，不配用他造的兵刃，然而我兄弟岂是那等人？”

    刘备笑道：“这般说来，此人果然是个奇士。我等何不去拜访一番？若蒙他看得我等入眼，肯为我们打造兵刃，那便最好，若是我兄弟不入他法眼，也不必强求于他。”

    鲁智深听他说得磊落，心中欢喜：罢了，这才真正是洒家的好哥哥呢！若换了前世宋公明哥哥，哪里管他愿不愿？肯不肯？两排牙齿一碰，舌头里便要滚出话来——学究，如何设个计谋，赚他上山坐把交椅！

    刘备见鲁智深独自傻笑，拍了拍他道：“四弟，且别急着高兴，那位神匠未必便看得上咱们。”

    “绝不会。”鲁智深满眼真诚望着刘备：“哥哥这等豪杰，只要有眼珠的，任谁也能看出光彩。他若连哥哥也看不入眼，那这神匠二字，怕也名不副实了。”

    关羽张飞齐齐点头：“四弟这话说得有理。”

    刘备笑道：“但愿别人也同三位兄弟一般，肯高看刘备一眼。”

    四兄弟说笑一番，寻三副担儿，关、张、鲁一人分一副，挑了那一千斤镔铁，又装了些猪蹄羊腿、竹叶酒做礼物。

    刘备也要挑担替他们分担，三个弟弟死也不肯，推着刘备空手在前，三個相随身后，往城东去寻蒲元。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处铁匠铺，四人看去，倒有三个皱眉。

    只见那铁匠铺——

    满地灰尘二寸高，壁间蛛网万丝飘。

    铁炉火尽残灰冷，神匠高眠鼾甚嚣。

    这铁匠铺仿佛荒废了十年般，一派萧条凌乱气象，若是晚间来，胆小些的也不敢进，怕他闹鬼。

    墙角处一张破烂躺椅，一条大汉四仰八叉，只穿一条犊鼻裤，挺着高高一个大肚子，鼾声如雷，正自高睡。

    刘备颇为诧异，低声道：“这、这便是神匠蒲元？”

    张飞嘿嘿一乐，点了点头。

    关羽同鲁智深对视一眼，都不由摇头。非是二人以貌取人，实是这厮形象，也太过惫懒些。

    张飞却是早已习惯，顺手放下担儿，拎起一坛酒，去蒲元身边，拍开泥封，把坛儿微微一晃。

    便见蒲元鼻子一阵乱嗅，忽然坐起，咧嘴笑道：“妙哉，张家竹叶酒！”

    他眼都不睁，就手夺了酒坛，咕嘟嘟一通猛灌，便似长鲸吸水，足足五斤的酒浆，被他一口气灌入腹内，心满意足打个嗝儿，这才懒洋洋睁开眼睛：“痛快，痛快！张大爷，你好些日不曾来看我。”

    张飞笑呵呵道：“以后莫唤俺大爷了，俺如今是张三爷——这位是俺的结义兄长刘备，刘大爷。还有关羽关二爷，鲁达鲁四爷，我四个意气相投，结为兄弟，这些酒rou，便算请你吃席。”

    蒲元没骨头似的爬起身，看都不看刘备几人，只往那些担子里望了望，忽然冷笑道：“请我吃席，如何还有这许多镔铁？”

    张飞瞪起眼道：“咦？吃席难道不要随礼么？俺好心怕你坏钞，特意备了些铁，你替俺兄弟打些趁手的兵刃，便算贺俺四个结义的礼物，如何？”

    鲁智深咧口大笑，不料这个三哥，心眼子倒还不少。

    蒲元使白眼翻张飞：“堂堂张大庄主，竟然算计我一个可怜铁匠，恁般不要脸皮。”

    张飞也不恼，笑呵呵拍着蒲元高高鼓起的肚皮：“你这懒鬼，吃俺的rou，喝俺的酒，养出这般大腹，求你点事儿，便说三道四，岂是好汉子行径？”

    蒲元摇头晃脑道：“早同你说了，兵刃者，凶器也，非有德者持之，害人害己。一般人，休想我姓蒲的出手。”

    张飞眼一瞪，正要说话，刘备上前拦住，抱拳一礼，微笑道：“蒲神匠，在下刘备，字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自问略有德行，不是为恶之人，如今同这三个兄弟，要筹起一支兵马，响应刘太守号召，替国家杀贼，只恨未有趁手兵刃傍身，不知神匠可愿替我等出手一回？”

    蒲元见刘备神态谦和，气宇沉着，倒也不敢小觑，下意识挺直了腰，上下打量几眼，沉吟道：“刘大爷要杀的贼，可是黄巾？”

    “然也！”

    “呵呵。”蒲元低声冷笑，目不转睛盯着刘备双眼：“刘大爷可知，那些黄巾本是何人？”

    刘备淡定同他对视：“大多都是百姓，其头目者，皆野心乱国之辈。”

    蒲元咬牙道：“你要杀百姓？”

    刘备摇头，沉声道：“他裹黄巾前，是百姓，裹黄巾后，是恶贼。彼辈结众为群，刀兵在手，自恃有力，则恶念横生。恶念既生，则好逸恶劳，不事生产，但知劫掠，祸害良善！因此吾欲杀者，黄巾之贼也！杀得贼不敢为贼，则复为百姓，彼既为百姓，吾手中刀剑，当护彼等平安。”

    一席话，因果清晰，立场利落，鲁智深听得心旷神怡，高叫道：“好！哥哥这番言语，再明白不过。”

    关羽、张飞亦连连点头，露出佩服神色。

    蒲元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点头：“你这人，倒是见识不浅。”

    扭头看向张飞：“三爷，你等几人，能跟随此等人物，将来必有所成。罢了，你们想要什么兵刃？”

    刘备四个，闻言大喜，相顾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