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章 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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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八章妖术 大地在颤抖。 要撕裂天地般的巨响声中,仿佛来自地狱的耀目红色光芒骤然绽放开来。黑烟腾空而起,浓烟里烈焰升腾,火舌在吞吐舔舐,碎石疾飞,紧跟着是强大的冲击波袭来,飓风般掠过,几十丈内的一切都被卷入其中,人体像纸片一样在空中飞舞,再狠狠向下砸落,摔进贴着地面翻滚席卷、扑面而至的一团团巨大的烟尘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道。 纪澍爬起身,两耳嗡嗡作响。周围的人也都陆续爬起来,惊惧地环视着周遭。有人向西面贼人的方向探头张望,然后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嘴里“啊,啊”地叫了起来。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满地狼藉。人体横七竖八地倒卧着,良久,有人陆续挣扎着起身,懵懵懂懂地转着圈,拼命回想着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抬头望见巍峨挺立的开封城墙,方才如梦方醒,哭喊着向西边踉踉跄跄奔逃而去。这些幸运儿大多是第二排的人,两层大盾替他们挡住了碎石和冲击波,很多人只是被掀翻,或受了些轻伤。而第一排的家伙们则远没有如此幸运,绝大多数都已殒命当场,场面惨不忍睹。不少坚实的大盾已变成索命的木条木块插在主人的身上,不少残躯被迸飞的碎石打成rou块,那些尸身还算完整的也大都赤裸着身体:在空中翻腾时,冲击波轻而易举地扯去了他们的衣裤,躯体四肢被炙热的火流烤得黑红焦糊一片。 张虎、牛有田和几十名马卫策马立在摆好了冲锋姿态的战兵们后面。尽管城墙远在百余丈外,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还是把前面的战兵们推得向后趔趄了好几步远,阵列已完全乱了套。马匹也受了惊,一阵长嘶后纷纷人立而起,好几人被掀下马重重地摔在地上。张虎几人出身马军,早已形成肌rou记忆,骑术自远非寻常人可比,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喝着“吁、吁”,手臂提紧缰绳,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勒住坐骑,惊恐地向东面的开封城望去。 烟尘中城墙依然巍然挺立,没有一丝损坏的样子!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一场爆炸,怎么可能还炸不垮被掏了那么多窟窿的一面破墙? 张虎双腿一夹马腹,迎着哭天抢地奔逃而回的溃兵们驰向城墙。一定要看个究竟,邪了门儿了,咱老子的还就不信了!“大帅小心!”牛有田和几名亲卫连忙挥鞭跟了上去。 郭银桥的炮组也被掀翻在地。虎蹲炮歪在几步开外,清膛手在撕心裂肺地叫,老郭凑过去看了看:没啥,就是左小臂被砸骨折了而已。用手捏了捏,这家伙叫得更加刺耳了。还好,好像只是断成两截,断骨也没刺破皮,回头叫郎中下个夹板捆上,只要过两天别烧起来人就不会有啥事,搞不好这条胳膊也能保住呢。贼人怎样了?老郭扶着清膛手和几个爬起来的兄弟向墙外望去,正好迎上立在壕边向城上望来的张虎的目光。 张虎驰到外壕边打量着城墙,眼前的几个剜洞被火药熏得黑黝黝地,该是比原来刨出的大了不少,洞口被燎得黝黑的砖石狼牙狗啃地向外呲着,乍看之下像一张张怪兽张开的大嘴和牙齿,盯了一会儿也看不出所以然,反而觉得眼前那些黑洞显得愈发幽深,深不见底的那种黑,竟似要摄人的心魂。张虎晃晃头向城上望去,恰好看到郭银桥炮组向下望来的那好几个秃脑壳! 明白了! 这城里有高人! 张虎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秃家伙分明是周王府里供养的番僧!怪不得…… 郭银桥几个不仅光头,一个个脸都肿胀得不成样子——老郭是被张游击抽的,其他人是被老郭抽的——在这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上,张虎当然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再加上惊魂未定,把这些人形猪首秃脑壳的怪物当成会邪术的妖人,没什么可奇怪的。 见到甲胄分明的敌将离自己这么近,郭银桥也是一惊,不由得身子一缩,靠在他身上清膛手的断臂又是一阵剧痛,再次尖叫起来。但在张虎眼里,一群活鬼样的家伙挤在一处,其中两个头并着头,望向自己时突然其中一个看不到眼睛的家伙身子猛地一矬,另一个嘴巴一咧便发出瘆人的尖叫……这他娘的是要给咱老子施妖法啊! 再无犹豫张虎拨马便跑,嘴里喊着:“快跑快跑,有妖人作法!”带着牛有田等人一溜烟驰回大营。 墙上的官兵们也都被爆炸引起的巨震掀翻,爬起来以后一个个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城外贼人伏尸过千,己方毫发未损……而引发这一切的却是贼人要炸城! 与厚达几丈被夯得固若砖石而且连成一体的夯土层相比,遮蔽覆盖洞口的那些草袋子又能算得了什么?爆炸时这层遮蔽物在以毫秒为单位的时间里被掀开,巨大的能量便从缺口喷薄而出——究其原理其实跟虎蹲炮如出一辙,只不过是放大了若干倍而已。不过,在那个时代,所有人都不明白爆炸的原理,帝国最有学问者之一,宋应星在其著名的《天工开物》里是这样解释的:“凡火药,硫为纯阳,硝为纯阴,两精逼合,成声成变,此乾坤幻出神物也!”嗯,也难怪,直到今天还有人坚信阴阳五行是可以解释一切奥秘的宇宙真理,何况大明?既然不知道爆炸时巨大能量会从最薄弱的地方喷薄而出,那肯定确定以及一定,只能是神佛保佑了! 墙上的所有人都跪下了,包括那些上次口里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文官们——活生生的“神迹”一次又一次显示在自己眼前,还不感谢老天的眷顾,你是找天雷劈么? 逃跑中的张虎几人仓皇回顾,见城头上所有官兵都跪着向天祝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若不是高人请来神仙做法,他们拜啥呢? 铁证如山! 因为怕再挨张德昌的嘴巴子,郭银桥指挥炮组七手八脚地把火炮复位,却没注意到炮身腹部那道细细的裂纹。不过老郭多虑了,此时的张将军正趴在墙上磕头,嘴里在不住地念叨着感谢岳武穆显灵保佑呢。对,张将军是拜岳王的。 回营里长吁短叹地挨到下午,张九成拖了六门炮回来了。据他说,水已退了不少,不过不少地方泥浆还有及膝高,大部队绝对无法通过——当然,洛府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大部队了,粗略地看了看,张九成估计被淹毙的官军没有一万也得有七八千,实际数据肯定比这还要多不少,至少那个方向不需要担心了。 几人正说着话,守营兵来报,方戈回来了,前锋营已开到五里外。闻言张、牛二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几天折损太大,士气自也低落得很,这股生力军回来的恰是时候。没等多久,方戈便进了帅帐。据他讲这次扫荡收获颇丰,几个县的狗官们虽都跑了,但陈留、通许、杞县的丁口财物都被掳获一空。听了张虎和牛有田讲到开封城竟请了神仙助战,方戈心里一动,张了张嘴,却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火炮金贵,炮手当然也就属于稀缺人才。张虎这帮人里放过炮的一个也没有,方戈本来有两门小炮的,流亡千里,早就丢了,炮手也死的七七八八,问了半天才找出来两位曾经在利州卫炮队里打过杂的家伙。不过这可难不倒张虎,这帮家伙本就无法无天,常言道无知者无畏,胆大包天加上草菅人命,牛副帅抬手指了几下,六门炮便都有了自己的“炮组”。当晚众人把炮膛里的淤泥洗刷干净,辅兵们又捡来几十颗开封城头打到野地里的炮弹,第二天再次涌向开封西墙。 前几日白白消耗了那么多人命,张虎决定今天改变一下战法:改用炮轰,看看能否把城墙轰塌。心里顾忌昨日见过的那些“番僧”不敢离得太近,于是只叫把炮推上前,几人还是躲在阵后远远地观察。 知道有“神佛助战”,守军们信心大增,看到贼人竟然推了几门炮过来不仅不怕,也都不急着射击,反倒一个个伸头瞪眼地张望着,等着看今天神仙们会怎么收拾这帮不知死的贼人。 六门炮一字排开,“炮手”们开始装填火药。张大帅传令叫先开一炮试试,于是“呲”的一声怪响,宣告了今天攻城战的开始。炮口的缝隙里蹿出一股火光,炮弹悠悠地出了膛,只飞了五六丈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把墙上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守军们笑得前仰后合。直到此时,一个在利州炮组有过“丰富从业经验”的“高科技人才”这才想起来:装填好火药,要往炮膛里面塞些泥巴封住,再用木马子捣实了,然后才能装弹! 为了挽回面子,两个“人才”嘀咕了几句便开始重新装药。墙上的郭银桥炮组目瞪口呆地看着,老郭摸着秃头喃喃道:“驴日的这是要弄啥哩?装恁多药,炸死你个龟孙!”其他组员也都向这里指指点点。 张虎远远瞧见几个番僧向大炮隔空比划,暗道一声“不好!”正要出声示警,火把已按向火门…… “轰!” 一声巨响,被番僧们指着“下了咒子”的那门火炮果如老郭所料炸了膛,炮身崩裂开来,整个炮组都被炸上半空。 “啪、啪”几声尸体撞击地面的闷响,宣告了今日攻势的结束。 “额地个乖乖!” 张虎与二位副帅相互看了看,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要不……退兵吧?”牛有田试探着问道。 “没办法,看来只好退兵了。”张虎口里应道。 “先莫急噻。某在四川倒是听说过个办法可以试一哈。”方戈盯着墙上笑得前仰后合的几个刚刚“做过法”的番僧,眼里闪过一道狰狞的凶光。 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