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相
当橘玛利亚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安心院真就知道，整件事应该是跟安心院胜和她有关的。 他倒不是相信饭纲使的话——在那种情况下不管饭纲使说什么，都没有半点可信度。更不要说饭纲使明摆着是想引诱他分心，然后反杀他。 但是自己和饭纲使打了那么久，屋子都烧起来了，居然没一个人来，这合理吗？ 安心院胜作为【远行地】的大高手，居然对屋子里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正常吗？ 不过他倒也不至于随便发脾气，毕竟没有用。 相比之下，多哭两声说不定还能骗点可乐钱呢！ “爬不动了。”安心院真抬了抬手指，“我这算是几度烧伤？” 橘玛利亚没有接话，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毛巾，细心的将安心院真右手上的泥灰擦干净。 “等等……” 他浑身的血液都无法控制一般，疯狂的涌向指尖。 不对，不是血液，是热量！ 在短暂的眩晕后，安心院真明显感觉到，环绕全身的灼痛感都在消失，而且离手越远的部位越先消失。 最终，不仅他的肤色恢复如常，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就连手上的烫伤烧伤都仿佛完全没出现过一样。 安心院真原本以为，自己看不出橘玛利亚的本尊，那她大概就是个没修行过的普通人。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看着正在擦自己另一只手泥灰的橘玛利亚，安心院真小心翼翼地说道：“玛利亚姐，我刚才和那个饭纲使过招，他貌似拿出了水银一样的东西，被我蒸发掉了。我会不会不小心吸入了些汞蒸气？” 橘玛利亚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记：“现在可以走了吗？” …… “你说，你在真的桌子上发现了这张纸，之后就报告给玛利亚？” 安心院胜将一册蝴蝶装的厚书搁在书架上，翻起眼皮，瞥了旁边的枪间美乃实一眼。 只是轻轻一个眼神，枪间美乃实便仿佛被泰山压顶一般，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对于安心院胜的问题更是只能战战兢兢的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大……大大……大概……” “您想要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看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橘玛利亚就出现在了书架的另一面。她将那本《宝女所问经》轻轻阖上，放回了原处。 安心院胜盯了她两秒，随后哼了一声，从枪间美乃实的手中抽走了纸张。但在看到薄纸的那一瞬间，他陡然瞪大了眼睛。 纸上的汉字毫无疑问是安心院真写的，但行笔的凌厉简直要刺穿纸张一般。至于上面所写的内容，更是他前所未见过的张扬—— “潜心悟道菩提前，红尘相对亦是缘。若能修得般若心，何须佛祖露真颜。” 恍惚间，安心院胜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却又模模糊糊说不清楚。思量半晌后，他用力摇了摇头，指着枪间美乃实说道：“你就留在这里，那也不许去，听见没有？”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说道，“不对不对，你出去，都出去……自己找個地方待着，谁也不许见！也不许说！明白吗？” 枪间美乃实刚想答应，书架另一侧的橘玛利亚却说道：“您如果想要查书，完全用不着这样麻烦。” 安心院胜浑身一僵：“谁说我要查书了？” 橘玛利亚就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说道：“不管什么资料，都可以在网络上轻松查到。有些资料固然难找，但像江户大学都建设有网络图书馆，照样可以查询。” 安心院胜一脸茫然地问道：“这个叫网络的东西……有用吗？” “您随便说些什么东西，只要不是不扩散条约里的就行。” “那……《宝镜钞》？” 橘玛利亚很快将手机递了过来，安心院胜几乎是扒着手机，仔细地阅读屏幕上的文字。几乎将每个字都确认了一遍后，他才将手机抓在手中，看了半天键盘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递了回去。 “这个……你帮我写一下……就这张纸上面的内容。” 手机很快又递了回来，安心院胜不停地翻阅着页面，好半天才期期艾艾的说道：“我怎么……没看到？” 橘玛利亚微笑道：“难道这不是好事吗？” “对、对啊。”安心院胜的精神一下就振奋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抓的有些皱的纸张展开，几乎是贪婪的阅读着上面的诗句，末了才欣慰的说道，“好啊，好啊……刚才的事情都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枪间美乃实有些想笑，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橘玛利亚则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继续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 “对了，我应该去见真……”安心院胜喜滋滋地说道，突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轻轻摇了摇头，“玛利亚，还是你把真带过来吧。” …… 安心院真是被橘玛利亚拉着手，牵进书房的。 这间书房原主倒也不是没来过，里面全是安心院胜多年搜集来的书籍，甚至秘本也不在少数。光是书的外形都各种各样：标准印刷的，卷轴的，线装的，甚至还有蝴蝶装的…… 安心院胜就坐在窗边的书桌后，枪间美乃实侍立在他身后。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安心院真的内心其实也有些忐忑，但是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自己还能怎么办？ “爷爷。” 安心院胜面无表情摊开一张纸，推到安心院真面前：“这是你写的吧？”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安心院真定睛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是他前天被俳句憋屈到不行，气的回房后写的。本来想着也没人能看懂，怎么就出现在这儿了？ 对了，枪间收拾房间时候问过。 安心院真迅速瞟了枪间美乃实一眼，从她眼中居然看到了一点期盼。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写的。” 安心院胜重重点了下头，刚想说些什么，嘴唇却开始不自然的颤抖起来。他用力偏过头，还没等捂住脸，一行浊泪就从眼角淌了下来。 “我刚才是想要出手的，但是看你打得太好了，就一直看了下去……” 安心院真突然就全明白了。 在打了上司丢了工作后，他可以坦然对几乎所有人说，自己没做错，也不后悔。但是唯独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他说不出来。 而那样的眼神，原主……安心院真已经在安心院胜的眼中看见过无数次。 就算不想给孙子太多的压力，但安心院胜在听到安心院真的修行没有进展时，还是难免失望。他太想看到安心院真能够脱胎换骨，以致于真的看到后失声痛哭。 因为他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 安心院真叹了口气，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我都说了我开悟了，您还不信。” “对，你确实是开悟了……”安心院胜紧抓住他的手，连声说道，“真，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水龙正好提着一只旅行箱走进书房，看到这一幕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刚想上前，橘玛利亚却突然瞥了他一眼，将他定在了原地。 安心院胜足足哭了半晌，才稳定住情绪。他依然紧紧拉住安心院真的手不放，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真，你不会怪爷爷吧？” “怪您什么？”安心院真反问道，“我只想问您一句：饭纲使是您雇的吗？” 安心院胜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我要杀什么人，根本不需要雇人就能让他不知道怎么死的。就算为了逼出你的潜力，琉璃会下十八个分部，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吗？” “那您是觉得，我会因为袖手旁观怪您？”安心院真亮了亮手掌，“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再说了，就算不信您，也得信玛利亚姐吧。” 安心院胜刚想瞪眼，看着安心院真却又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他又拿过安心院真写的诗，越看越喜欢：“唉，早知道伱会写汉诗，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多周章。” “我也不知道您能看懂啊。” “咱们做和尚的，汉字可是必修课，哪有看不懂的。”安心院胜嗤之以鼻，“我四十年前就跟团去过震旦了，你知道是谁接待的吗？”他说了个名字，把安心院真吓了个半死。 惹不起惹不起，早知道您老有这份经历，哪里还有我班门弄斧的地步。 “不过，你是怎么觉得我会看不懂的？” 安心院真立刻看向了枪间美乃实，安心院胜当即冷笑一声：“这页诗就是她拿去找玛利亚，之后才递到我这里的。你说她看不看得懂？” 咦？ 安心院真看见枪间美乃实也一脸疑惑，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他把大前天医务室的事说了遍，枪间美乃实只能一脸尴尬地解释道：“当时少主的确吟了一首汉诗，但是我只能听懂其中的专有名词，其余的字句并不能确定意思。但是让我看到汉字的话，是可以读懂的。” 居然是这样…… 安心院真都无语了，他是真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语言本身。瀛语这种读写不一致的毛病到底能不能好了？在自家地盘上把自家语言弄成外语，全世界也仅此一家了吧？ “这次就因为你，险些误了大事。”安心院胜不满地说道，把枪间美乃实吓得立刻跪下谢罪。 幸好安心院胜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看在你发现了真写的汉诗的份上，就不责罚你了。回头把这页诗裱起来，就挂在这里——你有什么发现吗？”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水龙说的。 在门口等待许久的水龙立刻走了过来，将旅行箱横放在了地上。橘玛利亚用手在上面按了几下，随后对他点了点头。 水龙这才用手掰开密码锁，先从中拎出的是一只鼓鼓囊囊的包装袋。安心院胜当即摇头：“这是管狐的饲料……你先找符纸或者纸人一类的东西，里面绝对有。” 水龙又是一阵翻找，这才从旅行箱的夹袋中找出一只试管，里面卷着一张符纸。安心院胜从水龙手中接过试管，卷开符纸，看清上面的图形后才点了点头：“是这个了——真，来看看，这可是好东西。” 安心院真立刻凑上前去，符纸周边的花纹他当然一概看不懂，不过正中的汉字他还是认识的：敕令甲寅宋地速用速灵摄。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六甲法】最高成就之一的【杏子假尸术】，不过被做成了符纸。只要有这张符纸，就能在生死关头替你假死一次。” 安心院真听得有些糊涂：“有这样的好东西，他怎么不带在身上？” “不用带在身上，就是这么用的。只要他濒临死亡，符纸就会自动和他替换位置，还能转移走他身上所有伤势。”安心院胜得意地一笑，“不过在我眼皮底下用这个，就是不知死活了。” 安心院真这才反应过来，饭纲使临死前结的印到底是做什么的。他还以为对方真是来跟他拼命的，现在看来也准备了后手，只不过法术被老爷子破了而已。 嘁，还以为是个狠人。 “也就是说，这张【杏子假尸符】也不是万能的——那他怎么敢的啊？” “为什么不敢呢？”安心院胜反问道，“【杏子假尸符】属于战略资源，市面上极少有流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二十年前在魔都曾经拍卖过十套，一套六张，每套的成交价都在九亿円以上。” 安心院真听得一阵无语，主要是把法宝按金钱来换算这种形式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但这确实也很好的说明了问题：就算不进行任何二手交易，这张符的价值也在一亿五千万円以上。 一亿五千万円保一条命，还不够保险吗？ 另外，这种保命用的战略资源，怎么瀛洲还做不到国产的？好逊哦。 “这张符我先研究研究，回头就教你怎么使用。只要一成功，你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安心院真果断翻起白眼：“那还不是被您给破了，这命多少有点悬啊。” 安心院胜连忙着急的说道：“你可不敢这样想，我这个境界以上的人瀛洲一共才有多少？就像这小子，我看他身上的怨气，起码也杀了二十来号人了。假如他不是被怒火蒙蔽了双眼，非要返回来自投罗网，不也照样没事吗？在紧要关头，假如爷爷来不及出手，这张符是真的能救命的！ “哪怕是我，也仅仅是因为另有秘法，又有咱们家结界加持，这才破了【杏子假尸符】。否则一般的【远行地】拿这种东西也真没有办法的！” 安心院真想了想，确实是差不多的道理。虽然他不清楚瀛洲到底有多少大于等于老爷子的，但是就按一县一个，那也不会超过五十个。 瀛洲一亿多人口，也就是两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才能遇上一个——那不就等于零吗？ “谢谢爷爷。”安心院真先是道了声谢，然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可惜我刚才没留手，有没有什么办法知道到底是谁想要杀我？” 安心院胜看了水龙一眼，后者早就把箱子中所有东西检查完毕，立刻双手奉上一只印章。 “是高久屋的注册杀手……我会跟他们谈的，这件事你先别管了。”安心院胜将印章丢还给水龙，示意所有人各干各的去。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拿起一册书，在安心院真的头上敲了三下后塞给了他：“你的屋子估计都烧的不成样子了，让水龙重新给你收拾一间，晚上好好休息。” 安心院真接过书卷一看，发现还是《佛说观无量寿经》。不过跟他手里那本不一样，这本上面密密麻麻手写着大量批注，显然是安心院胜自用的。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啊。 “谢谢爷爷。”安心院真收起书卷，在枪间美乃实的引导下来到了新房间——至于原主在旧房间的事物，就只能说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了。 这天晚上，安心院真睡得格外香甜。 不过第二天清早，安心院真就被冲进房间的安心院胜红着眼叫醒了：“你昨天晚上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