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最好的玫瑰

    小未雨一直都不知道坐在他右手边的小胖子叫什么。当然，他也不在乎这些事情。

    从小就被宠到大的小未雨，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孤傲。即便面对云青青，他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面对欧阳明，他从来都是微昂着头。

    连云青青和欧阳明都不能完全让小未雨低首，何况身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身上总是带有一种莫名味道的小胖子呢。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小未雨才知道，这个小胖子叫做孙原，一个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孙原敲了敲门，发现没有人来应答。蹲下圆滚滚的身子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看到外面漆黑一片，他垂着头想了想，应该是mama还没有下班。

    mama为了给他攒以后上学的钱，一天要做好几份工作，他是知道mama的辛苦的。

    忽然，整个楼梯暗了下来。孙原看着漆黑的世界，心中有一种止不住的恐惧，他赶紧站起身子，重重地咳嗽两声，声控灯再次被唤醒，昏黄的灯光自然不如栖霞山的惊艳，不过却也能够照亮眼前的世界。

    他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拼命地垫着脚够着钥匙孔。

    不是每次都能够到的，有时候需要去旁边搬一个小凳子。

    用力地推开大门，打开如同楼道一样黄晕晕的灯，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空荡荡的房间除了回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映入眼帘的是破旧而整洁的客厅，浸着水黄色的墙皮已经不能完全披在屋子身上，沙发也漏出了一朵灿烂的棉球，古朴的茶桌上摆放着一个如同鞋盒大小的电视机，不打开还好，如果打开的话，不拍几下，它总是烦人地叫，像极了冬天孩子踏在积雪上的声音，电视上方挂着一张黑白的照片。

    孙原将背后mama给自己缝的书包放到沙发上，熟练地走到矮矮的饭桌前，拿开粘着洗不掉的油渍的笼罩，笼罩下是mama给自己准备的饭菜。

    一盘辣炒的白菜，十分下饭；一碗微凉的米饭，足以吃饱。

    孙原有些疑惑，今天mama是上夜班的吗？他挠了挠头，也许是mama要半夜才能回来呢。

    想到这里，孙原搬过嘎吱嘎吱的小凳子，坐到饭桌前，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晚饭。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要和mama学学如何生火了，这样就可以自己热一热饭菜了。

    微凉的米饭入口，孙原如是想着。

    简朴和破旧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什么叫做简朴，我能换，嘿，我就不换。

    什么叫做破旧，我想换，嘿，我换不了。

    吃完饭的孙原，熟练地拿起碗筷，走进隔出来的厨房，凑着不算冰凉的水，努力将它们洗得干干净净。

    洗完了碗筷，他倒着短短的小腿，一下子扑到沙发上，沙发往下一陷，发出了嘎吱一声。吓得孙原赶紧坐好身子，小手拍着自己胸口，告诫自己下次可不能这样扑了。

    想着，他又忍不住地笑了。跳下沙发，从角落中翻出几张破旧的报纸，又从mama屋子里拿出一把剪刀。

    他记得mama说过自己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过上好的生活。他不知道什么叫好的生活，但是他不想让mama伤心难过。

    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好好学习，就只能按部就班地听老师的话，一步也不敢出错。

    老师说不久后会开展剪纸比赛，当孙原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简直要开心死了。因为mama教过他怎么剪纸，虽然没学多少时间，但他起码知道了过上好日子的方向。

    “我要剪出最好看的东西！”孙原盘腿坐在沙发上，嘿嘿地傻笑着。

    ……

    小未雨发誓，他真的很想学剪纸。但童阿姨真的不会，林顾我捂着自己的腰也不敢再应承这件事。无可奈何的小未雨，厚着脸皮找到了云青青。

    当云青青看着低着头委屈巴巴的小未雨时，赶紧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房间。

    “未雨……你别难受了。”云青青看着剪了半天不知道剪出个什么东西的小未雨，心疼拉住他的手。

    懵懂的小未雨忽然抬起头，他呆愣地看向云青青，“青青，你会剪纸吗？”

    云青青笑着点了点头，从粉嘟嘟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张红色的彩纸，又拿出了一把云朝专门给她买的秀气剪刀，只见她将彩纸折了几下，咔嚓咔嚓几声，伴随着红色纸屑的飘落，一个简单的花朵就出现在她手中。

    花并非镂空，这对云青青来说太难了，但这依旧将小未雨看呆了。

    “你学了两天，就学会了？”小未雨有些不敢置信。

    云青青羞涩地笑了笑，“爸爸给我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剪纸jiejie，她教了我好多，可是我就学会了这个。”

    “你可以教教我吗？”小未雨赶紧冲云青青问道。

    云青青一怔，“未雨，童阿姨和林叔叔不会剪纸吗？”

    小未雨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抬起手将他的“艺术品”展示给云青青，“青青，你看我剪出了什么。”

    云青青看着眼前歪歪扭扭的剪纸，说它像房子吧，但谁家房子七斜八歪的，说它像是高山吧，但又从中间剪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云青青有些拿不准。

    “这是艺术品！”小未雨面无表情地说道。

    云青青长大嘴巴看着小未雨，又看向小未雨手中的一坨剪纸，不确定地点了点头：“未雨好厉害，可以剪出艺术品……艺术品是什么？”

    小未雨又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坨剪纸，想了半天，从嘴里干巴巴地蹦出几个字眼：“不知道，但我觉得像是大便……”

    云青青听到这话也沉默了，“未雨……其实……”

    “当然，也可能是窜稀……”

    “噗嗤！”云青青一下子笑了出来，她看着小未雨有些说不出话了，“未雨，你……你……”

    “青青，你教我剪纸吧。”小未雨没等云青青说完，直截了当地摆明来意。

    “啊？”云青青惊讶一叫，随后猛地点头，她又从抽屉拿出了几张彩纸，一张给了小未雨，一张自己做示范。

    随着红雨落下，一朵简单的小花又出现在云青青手中。小未雨茫然地看着云青青，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云青青拉过小未雨的手，带着他又剪了一遍。这才鼓励他自己试试，小未雨信心满满地折好纸张，拿出剪刀，咔嚓咔嚓几下。

    “我这是花吗？”小未雨拿着自己手中的分叉玫瑰，找云青青确定。

    云青青抿了抿嘴，看着眼巴巴的小未雨，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未雨剪出了很漂亮的玫瑰花！未雨真的好厉害！”

    “是吗？”小未雨看着分叉玫瑰，有些不自信。

    云青青拉着小未雨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是！就是！未雨剪出了青青最喜欢的花！”

    小未雨就一点好，从善如流。

    在云青青的帮助下，他又剪出了一朵玫瑰。这次倒是不分叉了，就是茎叶之间断断续续有几根红丝连着。

    小未雨左手拿着分叉玫瑰，右手拿着拔丝玫瑰，想了想，他两手同时伸出，将手中的玫瑰递给云青青，“青青，谢谢你。我看爸爸总是送给mama花，我也要送给你花。这两朵，我都给你。”

    云青青看着小未雨，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两朵残破的玫瑰，紧紧贴在胸口。

    “青青，我以后一定会送给你真正的玫瑰花的！”小未雨拍着胸脯保证着。

    云青青捂着胸前的宝贝儿，她对小未雨认真地说道：“未雨，我收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玫瑰！”

    两个孩子坐在床上，一边说笑，一边玩闹。

    林未雨没有跟进来，他对什么剪纸一点都不感兴趣。

    只有三四岁憨批才会相信云青青的话，这女人看他自带滤镜，看他做的东西也是视若珍宝。

    云青青的意见根本就不可信！

    小未雨剪出来的就是两坨屎！

    “春天花花幼稚园”的剪纸大赛如期举行，孩子在各自班级里，拿着老师发下的彩纸和剪刀，在老师们的注视下，一下下剪出了自己的梦想。

    云青青剪的是玫瑰，但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尽量将玫瑰剪的像样了。欧阳明剪了一个拿着刀的侠客，但他的侠客似乎正在经历激烈的战斗，直到欧阳明不小心剪下了侠客头，这场战斗才宣告结束。小未雨在云青青的无脑鼓励下，开始不自量力地挑战剪玲珑塔。孙原则是拿着手中的彩纸默默发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开始剪。

    等到大家都剪完的时候，邓芳先收上了小朋友手中的剪刀，然后笑着问大家，“同学们，你们能不能站起来说说，你们都剪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剪呢？”

    欧阳明拿着用胶水粘上的拿刀侠客，率先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剪得是一个侠客，爸爸说古时候的侠客是行侠仗义的，小明以后也要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人！”

    邓芳连忙鼓起掌，夸赞道：“小明好厉害啊！小明只要好好学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人。”

    “你的侠客脑袋被砍掉了……”小未雨坐在椅子上，向后仰着头，又悠悠地说道。

    欧阳明一愣，高举着的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他看向小未雨，“因为……因为我的侠客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输了！”小未雨哼了一声，“他是失败的侠客。”

    欧阳明气呼呼地瞪了小未雨一眼，“duang”的一声坐回椅子上。

    邓芳看了看小未雨，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赶紧问道：“那青青和未雨剪了什么呢？”

    云青青扭捏着手指，红彤彤的脸蛋，细细溪水的声音，“青青……青青剪了玫瑰……想要送……送给……”她想说送给小未雨，但是看着邓芳和其他小朋友注视自己的目光，突然改口道：“想要送给芳芳老师！”

    邓芳和小未雨同时一愣，邓芳如获至宝地接过玫瑰，看向云青青的目光温柔而感激，“老师……老师谢谢青青送的礼物。老师真的很开心，这是很漂亮的玫瑰！是老师收到的最好的玫瑰！”

    苍天可见啊！

    这是邓芳第一次收到孩子送给自己的礼物！她开心地都要跳起来了，自己班里果然有可爱的孩子！

    云青青呆呆地看着邓芳拿走自己手中的玫瑰，随后用一种感动至极的目光看向自己。她嘴巴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