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离去与传承（二合一，补8、9）

    直到后来，林未雨也没有弄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情况，只是依稀觉得这和月牙吊坠有关系。清醒契机也十分耐人寻味，竟然是时夏出现唤醒了自己。那真实的感觉，以至于在某一个时刻他真的认为时夏一直在陪伴着他，守护着他。可无论采用什么方法，林未雨都没有发现时夏的踪迹。也许真的要像时夏说的那样，等到未来才能重逢。

    既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人生在世，本就不是清清楚楚，又何妨过得糊里糊涂。

    抱定这样的想法，林未雨又开始观察小未雨经历的一切，他觉得，在前一世的时候，自己忽视了太多身边的美好。只有如今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去看时，才能看到未曾发现的一些闪光。

    小未雨自从清醒后，和云青青、欧阳明、孙原几人又开始了每天玩玩闹闹的生活。只不过这次他们的小分队里加入了一个连楚华。

    小未雨是不想和连楚华玩得，这小妮子不讲武德，偷袭小孩子。可连楚华又是云青青为数不多的朋友，如果拒绝连楚华难免会让云青青伤心。因此，小未雨强忍着极大的不快，一口拒绝了连楚华。

    云青青，有我一个朋友就够了！

    可没想到欧阳明竟然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觉得能多交一个朋友就多交一个朋友，他喜欢交朋友。

    为了避免争论，小未雨学着林顾我的样子要求开展民主投票，有云青青在，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最终，两票赞成，一票反对，一票齐全。

    云青青没有跟着小未雨一起反对，但她又不愿意拒绝小未雨，只好选择两不相帮。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别看小未雨天天挑衅童兮，但对于童兮说过的话，他都是很认真的奉行着。

    即便心里不舒服，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了连楚华。

    所谓友情，不是午夜的昙花一现，而是岁月风霜的沉淀。

    在和连楚华玩了一段时间后，小未雨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做了一些错误的事情。

    ……他当时就应该反悔的，不让连楚华加入自己的小队。

    这妮子和他天生不和，总是找机会怼他几下。

    “林未雨，你为什么不吃白菜！你挑食！”连楚华看到小未雨一片一片的捡出饭盒里的白菜，在小心翼翼地放入云青青的碗里，忍不住说道。

    “连楚华，你为什么不吃屎！你挑食！”童兮就不喜欢讲道理，但林顾我喜欢讲道理，于是小未雨喜欢讲歪理。

    “楚华，未雨是因为喜欢我才给我夹菜吃的，未雨不是挑食的！”云青青拉了拉逐渐沸腾的连楚华，忧心忡忡地说道。她可不希望这俩人在打起来。

    “林未雨！你太讨厌了！”连楚华不想云青青为难，只是狠狠瞪了一眼小未雨。

    “是啊！我以前不是这么讨厌的，和你玩时间长了，我就变了。”林未雨又给云青青夹了几片炒黄瓜。

    “林未雨！”连楚华一声大喝。

    小未雨疑惑地朝她望去，却看到一个秀气的小拳头直冲自己面门。

    “受死吧！”

    欧阳明本来坐在小未雨旁边，见此景，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拉着孙原往外侧了侧。

    又是一年仲夏季，但这个仲夏季是不同以往的。

    今年小未雨已经六岁了，原本可可爱爱的孩子在童兮和林顾我悉心栽培下，日渐消瘦。童兮和林顾我敢对天发誓，他们绝对没有克扣小未雨的口粮。

    但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小未雨这个不吃，哪个不吃，不喜欢吃的都给云青青吃。

    也就是云青青，换个人谁愿意吃他挑剩的东西啊……反正童兮不愿意。

    但云青青被投喂这么多次，体型却没有胖起来。还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欧阳明倒是长高了一点，毕竟他和欧阳康凯天天练武，小未雨跟着学了两天，没错，就学了两天。

    第一天和最后一天。

    孙原是这几个孩子里唯一胖起来的，不过也谈不上小胖墩，只是相较于小未雨和云青青有些胖而已。

    至于连楚华…这该死的连楚华居然学会了扎辫子，她几乎每天都会找云青青学习扎辫子，学完后就在小未雨脑袋上试验。

    对此，小未雨是拒绝的。但他无法抵御云青青的撒娇攻势。

    于是，在“春田花花幼稚园”里常常可以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高个男孩，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蹲在墙角，眼巴巴地瞅着坐在正中央的精致男孩被两个可爱女孩摆弄。

    有时候扎得好，小未雨还能接受。但有时候扎得比登山绳还粗，比毛线团还乱，小未雨就会叫着泡到邓芳办公室，找邓芳告状。

    云青青是心疼小未雨的，但连楚华总是乐此不疲。

    一天，小未雨顶着一头被暴雨打碎的鸟窝似的头发跑到邓芳办公室大声控诉不良幼女的罪恶行径。

    他站在那里侃侃而谈半天，却没有得到邓芳的回复，不由地诧异地望向邓芳。

    邓芳则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看着他，随即化作了满眸温柔。她牵起小未雨的手笑着说：“未雨，别怕别怕。老师在呢。一会老师给你梳头，然后给你扎一个最漂亮的小辫好吗？”

    小未雨歪了歪头，不解地望向邓芳，他刚才说的是扎小辫的事情吗？

    邓芳却没有理会小未雨的郁闷，她架着小未雨胳膊把他抱到怀里，从抽屉中取出小镜子摆在桌面上。

    镜子中倒映出小未雨白皙精致的小脸，也倒映出邓芳怜惜难舍的表情。

    邓芳取出自己的梳子，轻轻帮小未雨捋顺头发。捋了一会，她忍不住将下巴轻轻点在小未雨肩头。语气一如初见时温柔，“未雨，你喜欢老师吗？”

    小未雨的记性一直不好，但他总觉得这句话邓芳好像问过。只是没来得及细想，已经脱口而出三个字，“喜欢啊！”

    邓芳浅浅笑起，却又问了一个令小未雨不解的问题，“那未雨以后会忘了老师吗？”

    小未雨在邓芳怀里打了哈欠，他坐在邓芳腿上，身子向后拱了拱，靠着软绵绵的怀抱，嘴上随意的说道：“不会…不会…哈～老师，我困了…”

    邓芳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小未雨的敷衍，她微微怔了一会儿，又释然一笑，将小未雨往怀中搂了搂，“困了就睡会吧，老师哄着未雨宝贝睡觉觉哈…”

    一首熟悉的儿歌响起，小未雨不自觉地陷入梦想，邓芳轻轻哼着歌，看着怀中的小未雨，眼眶微微泛红。

    “同学们！”春天花花幼稚园的毕业典礼如期举行，也称不上典礼。只是邀请了每个学生的家长到班级里，给孩子们颁发一些小奖项而已。

    邓芳这一天打扮的很精致，经过三年的磨练，她早已经褪去了初见时的青涩，在经过小未雨的一系列啼笑皆非事情后，她已经能够胜任幼儿的绝大多数教育工作。

    “下面啊！我们开始进行最后的颁奖仪式。”邓芳和家长们简单聊了几句，又说了一些老生常谈的话后，便开始走入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

    “下面，我们邀请云青青同学上台领奖！”邓芳微笑着念出第一个人名，居然是云青青。

    云青青有些茫然无措，直到小未雨捅了捅她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

    这其实也不怪她，因为之前不管干什么，邓芳叫的第一个名字大多数都是林未雨，一部分是欧阳明和孙原。

    “青青，你是老师见过。最温柔，最懂事、最细心的小朋友啦。老师为你颁发最佳宝宝奖好不好。老师也希望在未来啊，你可以每天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迎接你的永远都是最明媚的阳光和最美丽的鲜花。”说着，邓芳将奖状和一个小小信封交给云青青，她冲着云青青调皮的眨了眨眼，“青青，等长大了在拆开信封好不好啊，这里面有老师给你的小礼物哦。”

    云青青愣了愣，轻咬下唇，想了片刻，她柔柔地说道：“好，谢谢老师～”

    云青青之后，欧阳明、孙原等人依次被叫了上去。

    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奖项和信封，欧阳明是“小小侠客奖”，孙原是“乖巧宝贝奖”，即便是连楚华都得到了一个“乐于助人奖”。

    看得小未雨瞠目结舌，他现在才知道，合着连楚华直对自己才暴力。可是老师为什么还没有叫到自己呢？第一个是云青青还可以忍，第二个凭什么是欧阳明！

    全班二十一个孩子几乎每个人都领完了奖项。

    小未雨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在童兮怀里不断扭动着，气呼呼地看着一旁拿着奖状朝他不断显摆的欧阳明。

    “你给我老实点！”童兮环视了一圈周围家长，发现没有人再看自己的方向。这才低头在小未雨耳边小声训斥道。

    小未雨一撅嘴，又想抬杠。但邓芳仿佛知道小未雨要干什么似的，她在小未雨抬杠前就喊出了小未雨的名字。

    小未雨一滞，随后迅速从童兮怀里跳了下来跑到邓芳面前，有些不满地对邓芳说道：“老师，你怎么现在才叫我啊！”

    邓芳温和地笑了笑，弯下身子，将小未雨抱起，就像刚刚入园时一样。

    “未雨，你是我见过…最阳光、最勇敢、最聪明的孩子，老师真的很喜欢我们的未雨小宝贝儿，所以老师想把给你的礼物和奖状留到最后，未雨不会怪老师吧？”邓芳笑着轻点了几下小未雨的鼻子。

    小未雨揉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嘿嘿笑了几声，一手往前一瘫，叫道：“老师，我的奖状呐！我要把我的奖状砸在欧阳明的脸上！”

    小未雨声音很大，下面一大部分家长都笑了起来。欧阳康凯对童兮挤眉弄眼一番，又低下头像是寻找着什么。

    童兮被欧阳康凯弄得有些糊涂，她疑惑地凑过去，“你在找什么呐？”

    欧阳康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在找找这里有没有地缝，好让你钻进去。哈哈哈。”

    邓芳却没理会下方家长的笑声，她郑重地拿出奖状递给小未雨，奖状赫然写着，“最爱宝宝奖”。

    小未雨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邓芳之后说得什么他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

    即便是之后和童兮、林顾我一起回家时，他还忍不住炫耀道：“爸爸mama你们看，芳芳老师最喜欢的是我！可惜我没有把奖状砸在欧阳明脸上，嘿嘿嘿！等我明天上学时候砸他！”

    童兮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没机会了，你明天不用上了！”

    闻言，林顾我皱了皱眉，拉了一下童兮的衣袖。童瞬间反应过来，刚想找补，却听小未雨疑惑地问道：“明天是周六吗？为什么不用上学了？”

    童兮认真想了想措辞，她俯下身子温柔地对小未雨说道：“因为未雨长大了，毕业了啊！未雨变成大孩子了。”

    “什么是毕业？”小未雨站住脚步，抬头望向童兮。

    “就是长大了，不用上幼儿园了啊。”

    “那我见不到欧阳明、孙原、连楚华还有芳芳老师了吗？”

    “额…未雨你要知道，我们一生总会有分别的，分别……”

    “我是不是见不到他们了！”小未雨直接打断了童兮的安慰，大声喊道。

    见到童兮纠结再三，还是苦着脸点了点头，小未雨紧咬上唇，脸低沉沉地望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未雨没有跟着童兮他们一起回去，小未雨没有听到的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未雨，老师真的想这样一直抱着你，老师不想和你分开。未雨，其实你是老师最喜欢的孩子！”

    林未雨默默跟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邓芳从教室走到办公室，又从办公室走到教室，陪着邓芳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愣了一会神，看着邓芳坐到最前面的凳子上，胳膊无力地叠在讲台上，眼中不断垂下玉珠，他忍不住想过去安慰邓芳，走到讲台前时才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邓芳将脸埋在胳膊中，身子微微颤抖中，渐渐地一股从微弱到猛烈的抽泣声在空荡的教室中响起。

    小未雨他们是邓芳带得第一批孩子，从最开始教他们怎么吃饭、上厕所到哄他们睡觉，给他们洗尿湿的床单。她将全部的心血都投入到这一批与她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中。

    现在她失去了所有，她执教的信念有些动摇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换来了什么，小未雨、欧阳明、云青青他们终究会忘了自己。他们太小了，他们一定会忘了自己，忘了在最初的岁月里，有一个年轻的老师，费尽心血照顾他们，哄他们笑，陪他们哭……

    林未雨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他的记忆逐渐复苏，他不住地朝门口张望，似是等待着什么。

    “呜呜呜……”忍不住哭泣的邓芳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焦急的大喊。

    当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朝门口望去时，见到小未雨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未雨？未雨你回来干嘛？你爸爸mama呢？你是不是又跑丢了！”邓芳都来不及擦干泪水，就赶紧朝着小未雨快走过去。她蹲在身子一边问着一边检查小未雨有没有跌倒受伤。

    小未雨却没有回答，他看着妆都花了的邓芳，突然伸出小手为邓芳擦去脸上的泪水。

    邓芳一脸，呆呆地看着小未雨，小未雨展颜一笑，嘿嘿道：“老师，我也要给你颁个奖。你是未雨最喜欢最喜欢的老师啦！”说着，身子前倾，在邓芳右脸上亲了一口。

    随后带着潮红的脸色，迅速向校门口跑去，边跑还边回头喊，“老师，刚才是未雨给你的奖励，今天不许洗脸的！”

    “未雨！慢点跑！别摔着！”这句话邓芳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但她知道这肯定是最后一次。

    摸着脸上被小未雨亲过的地方，她似乎明白了自己从教的意义。

    自己是老师，为学生倾注心血理所当然。他们或许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有一种微妙的东西是足以超脱血缘将师生这原本不相识的两个独立群体紧密联系到一起的。

    那种东西，叫zuoai。

    林未雨也缓缓走出去，想了想，他忽然顿住。即便是明知道邓芳听不到，也不看到。

    林未雨还是回头向邓芳深深鞠一躬，满怀感恩地说道：“谢谢老师！”

    再度起身时，他冲着邓芳温和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老师再见！”

    说完，独自向校门口走去，那里有他的爸妈在等他。

    刘园长似是想到了邓芳会哭泣或者崩溃，在忙完学生毕业的事情后，赶紧跑过来，却发现教室里根本没有邓芳的身影。

    正在她纳闷儿的时候，却看到邓芳已经补好妆，挎着包，笑着从她走廊的尽头走来。

    “老师，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你有没有号啕大哭！”

    “怎么会？”邓芳笑着回答，随后和刘园长挥手作别，走了两步，又回头给刘园长了一个安心的表情，“不要担心我啦，老师！别忘了，我现在…也是一名老师啦！”说完，再次向刘园长挥了挥手。

    刘园长看着背影被逐渐拉长的邓芳，嘴角忍不住挂上了一抹欣慰的笑。

    是啊，不同于学生一代又一代的离去，教师却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刘园长终于可是放心了，她最不成器，最爱哭的学生，如今也配得上教师两字了。

    想到这里，刘园长轻轻摇了摇头，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她可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