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张纶往事
徐硁少年时觉得张纶就是一个普通的中级官员,直至十几年前丁谓路过泰州,张纶与丁谓之间好像关系深厚,徐硁本想探寻,奈何张纶不愿意提及往事,随着他外出读书,张纶又在泰州默默无闻,这也就让徐硁断了对张纶以前的好奇心。 张家宅院今年让徐硁翻建一新,虽然他已经不断试验钢筋混凝土,奈何钢筋不达标,水泥还在实验中,因此新房子还是用老方法建的,但窗户全部使用了玻璃,只不过玻璃有点泛绿透明度差了一点,这是卫侨从深山中挖来的老友造的,唐初中原已经能产出玻璃,只是玻璃颜色单一透明度不高,不耐温度骤变极其易碎且价格不菲,最重要的是中原早已有了神器-瓷器,因此玻璃只能在宫廷和贵族中出现。 张纶年轻时受了不少伤,上了年纪旧伤就开始慢慢冒了出来,徐硁为新房间增加了两套简易憋气炉,为了防止意外,这里每过半个时辰就会有人过来检查通风换水,他构想的蜂窝煤机器还在实验中,这里只能用简易的煤球。 徐硁也算是见过大宋皇帝的人,对于一些高官也能谈笑风生,没想到这次过继的百日庆却让徐硁惊诧不已,今天这群人让徐硁不禁有些望而生畏。 一大波亲兵侍卫将泰州塞得满满当当,宋朝有很多武官虚衔如节度使、团练使等,他们不可能再像五代那般统帅几州兵马,但是身边的排场还是要摆起来的,几十人的亲兵队伍还是有的。 外面滴水成冰,房内微暖如春。 徐硁站在张纶的身后,眼前坐着的最年轻的怕也是六十岁的老人,其中坐在首位的是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黑老头,说话的声音唯恐其他人听不到,总是比大家高上三分。 “我说张老弟,刚才那些不吉利的鸟话赶紧收回去,大家好日子还没过够呢,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黑老头很是不满,在座的他的官职最高,年纪最大,他就是建雄节度使高继勋,他和张纶在西川是生死之交,几年后,两人因为辽人入侵再次合作;当年张三娘的与潘家的事情,就是有他出面调停的。 高继勋之所以这么不高兴,因为刚才张纶将后事都安排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张纶明年刚好七十三,他能感觉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徐硁过继给自己曾孙,这让他有了新的希望,他这一生从不愿裙带帮衬,但是他这次破了例,为自己的曾孙将几个老哥们喊来泰州。 “公言,你这辈子从未求人办事,今天你能如此行事,咱们能推辞么?这样吧,小弟刚好有个孙女刚满三岁,咱们定个娃娃亲如何?”雷孝恭也同样不满,不过他表示了更多的支持,他地位不及高继勋,只是团练使,他们三人都是在西川建立的友谊。 坐在末座的老人长叹一声,其实他与张纶的关系最是亲密,张纶的父亲张韶曾经救过他祖父张美,二人后来结义金兰,随着赵家夺权上位,二人因为是郭家嫡系而备受排挤,李筠叛乱让二人的才能再次进入赵匡胤视野,随后赵匡胤离奇暴亡,张韶拥立赵德昭继承大统,结果可想而知,张美在外镇急忙回京,向朝廷献出自己在京中的所有田产,并辞去一切职务告老还乡,仅希望赵光义免张韶一死,只是张韶回乡不久便自杀了。 张纶屡次落榜其实也有上面的意思,他出仕也是靠张美举荐,张纶也以张美为榜样,以基层吏员为起点奋进,不穿朱衣不归乡。张家随着张美的离世陷入泥潭,他的两位哥哥本就身体不佳先后病逝,本想张家就此坠落,直到官家要成亲,勋贵们将自家适龄女子送入宫中,自己的小女儿娇媚可人深得官家宠爱,官家有意张美人为皇后,可是刘太后却从中作梗,硬生把这皇后给了郭家,以至于他的女儿每两年便郁郁而终,直到明道二年,刘太后去世,官家对张美人念念不忘,追封她为皇后,同时加封自己为建雄留后,张家这才触底反弹。 清河张家对张纶也是心中有气,上一代逐渐凋零,中生代也渐渐不愿提及张纶这个人,直到一个月前收到张纶的书信,张纶恳求张世宗到泰州,张世宗才放下心中芥蒂,原来张纶过得也是不好,竟然需要过继不满周岁的增外孙才能延续香火,他有意将自己的五岁孙子也过继到张纶名下,毕竟这个年代婴儿夭折率太高,一个实在不保险,并让他回清河老家安享晚年,却没想到张纶拒绝了自己,为此二人大吵了一架。 张世宗站起身子,他气愤的指着张纶。 “二叔,我的二叔,你离开张家那时我还记得,你说要像祖父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祖父去世时,对你依然念念不忘,你因军务在身无法尽孝,我知道后来你偷偷跑过去祭拜。你三十多年不与我们来往,就怕他人说你依靠张家才怎样,我们认。如今你凭自身本事身居高位,终于实现当年的诺言,咱们家的缺口,今天终于圆合上了,就应该高高兴兴的过下去,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是想和清河张家再一次一刀两断么?” 徐硁心中莫名出现一个惊叹号,赵祯差点成了我的姑父! 张纶一直都在底层官吏徘徊,他一向严于律己不希望借用张美的关系,直到十年前终于穿上朱衣,本打算拜祭先祖,却被捍海堤工程耽误了,等完工他再想去时,张家女儿却进宫做了嫔妃,他便又犹豫了,士大夫集团最恨的便是武勋、宦官和后戚,可这一等便又是十年。 “三郎,等我死后,我一定会葬在清河,生前不能尽孝,到了下面一定补上。”张纶的精神气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戚戚然说道。
高继勋本就不高兴,听到张纶还提死字,“啪”的一声,他狠狠的拍了椅子,“张纶,好生说话,莫恼了俺这个粗汉,你这曾孙俺是保下了,你要死便死。”他说完便要离去。 雷孝恭赶紧起身拦住高继勋,高遵约急忙在身后搀扶着,雷孝恭将高继勋扶回座位,“公言,你再胡说,小弟也恼了,小弟可不是全看在你的面子才来的,我也有事求老哥帮忙。”雷孝恭指了指徐硁,“哥哥的这个孙子,小弟可是羡慕的很,荆湖多少粮商一夜暴富可都是拜老哥孙子所赐,我这从子也沾了点光,小弟今天看好码头的一块地,不知安石可否割爱?” 雷孝恭有意将话题转到了徐硁身上,他的确有意扬州码头,东京那边的可靠消息,两年之内开设扬州市舶司,现在提出刚好缓和当前的困局。 高继勋一大家子花费可是惊人的数字,他们垄断了不少生意,官家对于勋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造反,捞点钱没什么,但这进项也勉强与花费持平,“对,对,这小子可是政事堂的红人,连俺的生意都被他抢了,将作监竟然答应将箭矢交给你们制作,你可知道折断了多少人的财路?”高继勋脸一板阴森森的看着徐硁。 徐硁的确和将作监敲定了一批合同,这里面包括箭矢制作,谁让徐硁给的单价才是原来的一半,而且质量更加完美,大宋的士大夫薪水超高,他们不降薪水只能从军备上下手,但军备一直都是武勋的隐形产业,谁从这里捞钱,那就是和武勋集团过不去。 还不等徐硁说话,高继勋翘起二郎腿说道,“给俺高家也在扬州划块地,这事老汉还能给你说道说道。” 徐硁一时无语,他转头看向张世宗,您要有话也就一起说了吧,张家是清河大族,张世宗掌控了清河不少的生意,他恨恨的迎上徐硁的目光,“张家不少生意也让你给抢了,说吧,怎么办?” 张纶拍了拍徐硁的手背,让他到前面来,他知道老兄弟几个的用意,老兄弟几个怎么保护他的曾孙?口说无凭,只有与徐硁紧紧绑在一起才行,怎么绑在一起,当然是钱了。 财富和权利在底层看来时常狼狈为jian,有志人士追求权利与义务的统一,说它们就像硬币的正反面,其实也就表明权利和义务总是相对,你永远只能见到手中硬币的一面,而这一面是权利还是义务,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