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 末日前16天（3）
两人从镜子里相互望上一眼，竟是同时间错开眼，周铭澈像是觉得这样低人一等脸上挂不住，显得懦弱，便又抬眼去看他，“你现在……倒是更像是坐实他们对你的想法。” 坐实什么想法？ 疯子。 精神出了问题。 林叔迟迟疑疑终于还是正视镜子里的自己，这般想，却又自嘲笑了下，眼底波影微动，有泪影，欲落不落，他偏偏垂下眼，把泪用浅薄的眼皮夹住，重重呼吸，控制住。 开口声音，纹丝不乱，“周铭澈，你什么时候……的事？” 他目光落在男人那双仅剩的军靴上，又去看他的衣服，再看他身后才想起来刚刚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小兵不见了，就觉得哪里怪，按理来说，周铭澈这样的人，怎么会穿便服，出门怎么会只带一个兵？ “异能者本就不该与普通人来同等对待。”周铭澈双手怀胸，“无论什么时候，我都选择支持长官的判断。” 林叔没出声，异能者是一只秘密队伍，要加入其中继续为祖国做事，代价就是无名无实，甚至连家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与职责，意味着要放弃过去所有的荣誉，将它们隐藏在另一个身份下。周铭澈被脱去军装，看他这般明显是自愿做的。 这个家伙可是多少高傲，把那勋章高高挂在自己心尖上，当做终生追求，拼命前进，否则也不会在这般年纪达到这般成就……而此刻他放下所有荣光，做一个隐姓埋名的人，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又做了多少的割舍。 与放下。 哎。林叔轻声叹气。 “当年我出来时候，你倒是第一个反对，现在怎么反倒是做了和我一样的事？” “不一样。” 周铭澈被他这话说的挑起眉头，不快，这话说的好像他是追随者一样，“你为了私欲离开职位，而我清楚自身的能力做出抉择。” 周铭澈说着高傲扬起下颚，“也未曾像你这样……” 林叔从他眼里看出嘲讽与厌恶，更多的却是担忧与斥责，林叔突然察觉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竟然是，笑了。像是笑这个家伙还是和过去那般，骄傲、目中无人、心口不一。 他想，这样，真好。 镜子里印在林叔衰败的脸上，更衬得身后刚脱去军装的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林叔又想，真好。 扣在洗手台上的拳头握紧，指甲掐的掌心泛白、留印、出血，终于他还是下定决心， “我想有一件事拜托你。” 周铭澈深棕色瞳眸快速扫视他一眼，落在他灰白的头发上，那里已经出现病态的现象，头发变得白不说，还像断了生机般从上面大把大把往下落，留下一块块窟窿在头发上，显露出头皮。 他皱了下眉，眼里担忧更胜一筹，几次堪堪张口想问，却还是闭上嘴，绷紧后背里骄傲的骨头，一声不吭，这次像是觉得林叔一直等着自己回答，勉为其难开口，却是一个字。 “说。” “刚刚那个孩子你看到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周铭澈没带情绪，“普通人，老百姓，我的任务。” “我想问你，你觉得他是救世主……你说如何？” 周铭澈侧了身，半张脸印在镜子里，“说你的事。” 林叔：“他是个好孩子。” 周铭澈：“……” 林叔：“我想把他交给你，我没有时间了。” 周铭澈闻言刷转回头微张大眸子把这人仔仔细细看，脱口而出，“龙灵没和我说你会死。” 说着林叔会死，周铭澈心头没由的像是被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接上说：“你闭嘴！” “林赤诚！” 周铭澈鲜少直接喊他的名字，被这样指名道姓，林叔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林叔：“我……” 周铭澈拧眉极快打断他的话，“你倒是管好自己的事，别对我指手画脚。许蚀的事以后都不需你来管，他本是上头派下来属于我的任务。” “像你这样的逃兵，根本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他说罢，潇洒转身，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声音冷澈清亮，“我本就比你厉害，我来了，你怎么敢死？” “而且，像你这种废物，就该一辈子东躲XZ，老老实实地活的比我们所有人都久，明明这么怕死。” “哒哒哒” 军靴声远去。 林叔握在洗手台的拳头一下下松开，像是被他这些话气到，又像是无可奈何为这人狂妄自大，心头竟是松开仿佛暂时得了舒缓地，终于露出纯粹的笑，“傻小子。” 他低头掀开长袖下的衣服，那里开始加速老化的血管像是深埋地底下堵塞的水管，不停接着远处来的水，却一直没有机会流出，终于撑得整个水管扭曲起来、开始膨胀，只要等待水管承受不住的那一刻，那些水便会喷涌而出，肆意横扫整片土地，林叔的每一寸皮肤、器官。 而此刻，它们开始拉开、摊开、开始失去传输血液的功能，像是要成为皮肤一样，附着在各处。 “哎” 林叔其实早就应该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而他一直逃避着，直到今天他才不得不去面对。上段时间，他失去五感，最开始的先是味觉，那时候他天天吃白馒头以为只是吃习惯所以尝不出味道来，现在想来——怪不得那时候，许蚀和他一同吃饭的时候，只吃一口便苦恼，林叔，这么咸，你也吃的下？ 而后来，是什么呢？命运又从他这里夺去了什么，作为泄露天机的惩罚？ 哦，是四肢。 林叔想着试图挪了挪脚，果然没了过去的灵活，像周铭澈那样穿军靴踏出潇洒的步伐，那也只能存在于过去的记忆里。 林叔想，他是要死了吗？ 不行。 林叔下一刻击破这种想法，他转了转中指上的戒指想，他要活着，不管怎样都要活着，活着许蚀救世，活着去用这条命给许蚀铺路，让他更快解决丧尸的问题，让他躲避灾难，为他将来，为这平平无奇却叫人不舍得的世界尽力。 为了……让自己，找一个，继续苟且偷生活下去的理由。 他要与天争，与命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