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2末日前14天（2）
“今晚你住哪。”林叔这样问，却没有等周铭澈回答，已经替他回答，“去我家坐坐？” 周铭澈面无表情：“……” “好歹我们有师徒这一场交情，看在我这残缺的生命上。周铭澈在我最后的时间里，不如送我一程？”林叔笑着说这话，却得了周铭澈一个白眼。 周铭澈先他一步走出医院，走在林叔前面，话往后飘，“你难得开玩笑，这玩笑真让人发冷，一点都不好笑。” 说这话带着分不快，走出一段路，转头催促后面慢吞吞的人，“哪个方向？” 林叔眯着眼睛，笑得堆起两颊皮，在颧骨上积起一层层褶皱。 到了家门口林叔手脚倒是灵光许多，刚开了门，人就直直进去，抢先周铭澈一步进屋，鞋子踩在地板上哒哒哒响，外面踩来的水在地上落下一个个水印，一直踩进卧室。 林叔极快翻开出本便签本，伏到桌面上按下笔，正要写，突得终于是想起自家有客人，头也不抬，对门口的周铭澈挥挥手，“你自便，就当自己家。” 自己家？ 周铭澈脸色难看，扫视周围一圈，他这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有‘时间感’——林叔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堆在一起，算是有秩序，一摸就可以从上面灰层的厚度判断这东西是早到这里还是晚到这里。虽说到处都是东西，吃的和用的倒是分的明明白白，不过是一个放在东边一个放在西边。 只不过，这家的主人就像是要把自己埋在这里一样，吃掉的各种包装堆在茶几上由低到高小山丘般，旁边更有与它相竞高低的各种不明植株，在染上周围那些霉菌炫彩斑斓的色调，也算得上是一番景致，周铭澈立在门口半晌眉头能夹死只苍蝇，他硬是把往里迈的步子到退回去，直直踱出门去。 周铭澈再回来，林叔还在写，周铭澈所幸靠过去看他写什么，本该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叔像是触电般，噌跳起来，硬是与周铭澈拉开一段距离，“这除了许蚀，谁都看不得！” “你给那小子……准备着些？”周铭澈有些幸灾乐祸，冷嘲热讽，“也难怪你成了这副鬼样子，透支的是干净。” 自从周铭澈有了异能以后，他大概也猜到林叔的能力是瞧见些寻常人看不见发生在未来的些事，但…… 就算是周铭澈自己的火之言也经不起像林叔这样不停的用，这哪是在写为许蚀写预言，根本就是在用自己的命写遗书。 “值得吗？” 周铭澈看不见林叔所能看见的，但见他这样还是于心不忍，“所有的东西都一个人背负。” “只要能给许蚀一点点帮助。”林叔嘘一声示意他安静，自己则摸了便签本缩到墙角，又开始窸窸窣窣写起来。 写着写着，林叔在周铭澈的注视下，整个人开始变得僵硬，身体绷成一条线，直直往地上摔去，在地板上双腿蹬的笔挺，手指骨节一节节黏在一起，就像是冻成一块，笔直直滑下来滚到不知哪里去。 眼睛没来得及闭上，直直瞪着天花板，瞳孔扩散失焦，脸色惨白，这人刚刚还好好的，一眨眼就突然昏厥过去。 周铭澈对于林叔这样看不明白，大抵是猜到这是林叔使用能力的表现，但看他整个人又是发冷汗又是抽搐，像是有什么人在惩罚他偷窥天道一样，不停抽着他的魂。 周铭澈着实有些放心不下，守在边上。 等林叔醒来，他浑身松软像是烂泥摊在地上朝周铭澈伸手，要他扶自己起来，周铭澈问他，你怎么样，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林叔捏着笔往便签本上写个不停，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头上的发色更是浅下去几分。 房子里太静，能听到林叔噗嗤噗嗤的呼吸声，呼吸很不顺畅，像是随时就要断气。 杂乱的声音里，周铭澈嗅到一股新鲜的血腥味，瞧见林叔把自己的唇瓣咬碎开来，唇皮连着rou在上面一块块高低不齐，用的力道很大，大得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清醒过来，快些来写这些东西生怕一眨眼就把它们忘个干净。 一写起自己的梦时，林叔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口气憋着写下去，也不管这段时间自己能不能扛得住，能不能活下去，直等到写完，他才可以停下来，憋得惨白脸上晕出几分不正常的红。 望着写完的便签本，林叔像是感觉不到疲倦、感觉不到饥饿，甚至感觉不到死亡，浑浊的双眸放出夺人的光彩。 周铭澈正在屋外拍打身上的灰尘，见他伸着懒腰出来，“你这样子，活得迷迷茫茫，不像是活着、却差不多是死了。” 林叔闻言，笑下，“你倒是说出句富有哲理的话来。” 又见屋子被他打理的干干净净，心情更是好上几分，若是放在过去，两个人还在部队，感情甚好的时候，他还要拉着他去吃些好的，可现在……林叔只觉自己疲惫不堪，根本提不上劲，他对周铭澈露出憨厚而歉意的笑，往那整理的干干净净的沙发上一倒，没三秒，鼾声大作，像是心力不足的老人家脱力般睡去。 这便是把客人落在一边，自顾自睡去了。 也是在此刻周铭澈突然意识到林叔或许并没有在开玩笑，说的话是真的，他可能真的活不久，让自己来送他最后一程，偏偏这人已然不再把生死放在自己心上，还是一如以往自私的让旁人为他担心。 “麻烦。” 周铭澈轻语，拨通手机。 许蚀一回家就往楼上跑，跑到转角口就看见周铭澈，两人正对上眼，许蚀恨不得直接走人，周铭澈在打电话，只是看他一眼就往屋里走，许蚀犹豫片刻，也进屋子去，瞧见沙发上睡死过去的林叔，他没喊人，习惯性摸到林叔房间，到床边捏了那便签本蹲着看，看得津津有味。 “你说你有办法给他延长性命。” “……” 许蚀听到这话，合了便签本，摸着门侧耳听。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周铭澈明显松了口气，“好，我把人带回来。” 许蚀没想他会突然走来，躲都来不及，偷听被抓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