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祸

    “小暖，别去！我害怕……”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看看。”张小暖放开李春芳的手，向着前方走去，握着手机的手略有些颤抖：“东阳巷中段十字街口……是的，请尽快来……嗯，骑摩托车的中年男人，带了个五六岁的男孩，那男孩腿折了，在呻吟。小轿车翻了，不知道车上有几个人。好，我再往前……”

    这东阳巷一向行人不多，加上此时正是晚上十一点，天上无月，昏黄的路灯灯光，照得整个巷子清冷迷离。

    两个女孩目睹了整个车祸经过：摩托车左拐时，一辆轿车闯了红灯，撞飞摩托车后再撞向路灯。摩托车上的一大一小，直直飞出十几米远。

    现场太过惨烈——中年男子腰部被轿车撞上，整个人呈诡异的对折形状；那个孩子，大腿处骨折。

    带着血丝的白色骨头，从牛仔裤里森然刺出……

    最可怕的是，那个孩子满脸是血，却依然清醒着。他望着大腿处的刺出来的骨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半晌后，孩子才撕心裂肺地哭叫，哭了几声之后，才陷入昏迷……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中年男子和孩子的身下渗出，犹如怒放的曼陀罗，妖冶得近乎诡异。

    空气中满是浓郁的血腥味，粘稠刺鼻。

    李春芳看着一步步向着车祸现场靠近的瘦削身影，不由得心中生寒，连声轻唤：“小暖，小暖，我们走吧！我们已经打了120了，算是尽了本份了，走吧走吧！”

    “帮人帮到底啊！”张小暖蹲下身子，往小轿车里看了一眼，对着手机说：“车里有个一男一女，应该都还活着，只是，他们出不来。好，我尽量……春芳，来帮忙，把他们拉出来！他们还活着！”

    鼻中全是浓郁的血腥气，直冲得李春芳头昏眼花。

    她本能地想逃离这里，哪里还能有勇气前去救人？

    张小暖往整个翻倒的车门踹了几脚，喊道：“春芳，你别站着啊！前面还有几家店开着门，找人来帮忙。”

    李春芳咬着唇，木然地点着头：“你等我，我这就去，这就去！”

    片刻后，李春芳带着许多人围了过来。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将车门打开，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救了出来。

    “这孩子真可怜啊！”众人惋惜，惊叹，同情。

    李春芳仍自惊魂未定，木然地点头：“确实可怜。”

    张小暖长吸口气，瘫坐在地。今晚同学聚会，她小喝了两杯啤酒后，与李春芳步行回家，谁能料到竟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跑前跑后，在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消耗下，她确实站不住了。

    有人递上来一瓶水，累极的张小暖哪还会矫情，连忙接了过来，拧开盖，大口地灌。

    救护车到达得十分快速，随后是警车。

    在例行的询问后，张小暖和李春芳才离开现场。倒是众人对两人的赞扬，让一直处在惊恐中的两个女孩，生起了些许别的情绪，稍稍静下心来。

    “小暖，你……”李春芳偏头想了想，惊魂未定的她仍是组织不了语言，只说了句：“你胆子真大。”

    “我都怕死了。”张小暖一边拉着李春芳的手，一边拍着胸口：“我吓得一手汗，哪里算胆子大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死掉啊，我是咬着牙上的。”

    李春芳沉吟了下：“那个小孩子伤成那样，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就怕抢救过来了，脚也会残。他还那么小……”

    “他没晕过去时，我看你给他了一个东西，是什么？”

    “就是今天下午刚买的小兔子挂饰……”张小暖苦笑：“其实那样做，一点也没能缓解他的恐惧，但是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从包上拽下来给他了……”

    “希望小孩子能活下来吧。”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这晚的惊吓过后，又是一连串的同学聚会。似乎同学们都想把高中三年的辛苦和即将分别的愁绪，化做食物，酒水，高分贝的吼叫，统统发泄出来。

    到底少年人注意力转化得快，那晚的惊恐很快就被张小暖抛之脑后。

    “高考前后对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太腐败了！”又是一次撸串后，张小暖打了辆车回家。

    在经过东阳巷十字路口时，张小暖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看。

    仍是昏黄的路灯，空旷的街道，偶尔三两个路人，步履匆匆……

    也不知那个小孩子怎么样了？张小暖偏着头想。透着快速前行的车窗，那被各种小飞蛾围绕的路灯，晕起一圈桔色的朦胧光影，似真似幻。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膝坐在路灯下，穿一身黑白条纹的水手装。突然那男孩抬起头来，伸出像新出藕节般的圆圆手臂，向着张小暖招招手。男孩唇红齿白，圆嘟嘟的小脸上漾起笑意，着实萌得不行。

    咦！那男孩挥着的小手上，握着的，可不就是她曾经送出去的毛绒小兔子挂饰？

    张小暖陡然瞪大眼珠，惊骇地尖叫：“师傅，师傅，快倒回去！”

    “怎么了？碰到熟人了？”

    “快倒回去！”

    “年轻人就是性子急。”已近中年的的士司机笑了句，将车缓缓地倒了一点。

    “没有？没有人！？”张小暖揉着眼睛，又惊又惧。

    “看花了眼吧？”的士司机憨憨地道。

    “大约……是吧。”张小暖确信那路灯下没人，只能尴尬地笑。

    的士司机是个很有眼力的人，见张小暖皱着眉头，便说了几个小笑话来化解尴尬。

    张小暖夸张地笑，心里却越来越害怕起来——车祸里的小男孩，就算是抢救过来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站起来。

    那男孩的腿……

    那从大腿上直直刺出的，折断了的，带着鲜rou的森森白骨！

    张小暖拼命晃着脑袋，不敢去想那副血淋淋的画面！

    “jiejie，jiejie。”

    有清脆娇糯的嗓音在张小暖左侧响起，张小暖下意识地看左侧看去……

    放大了的圆嘟嘟的小脸，墨黑的眼珠带着无辜至极的委屈：“jiejie，我是洋洋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你看，这只小兔子，还是你送给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