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神灵曲与九幽曲
像是绝地之中卷起暗沉沉的黑风暴,遮蔽了天日,其中唯有一簇赤红的野火在疯狂燃烧。 琴声中的杀机越来越凛冽,气血之焰也燃烧得愈发恣意,最终化作冲天的血色光柱撕碎了琴声的封锁。 卫楠再次出现在旁观几人的视野中。他的衣衫尽毁,身上以法力稍作遮掩,圣灵一族的残缺补天术运转,还在不断修复着躯体的伤势;轮海上方高悬的大日喷薄无比炽热的气息,四肢和五脏都在发光,溢散的气血在他身后留下长长的拖尾,炸开一圈圈气浪,如一颗璀璨的流星。 身上的每一处肌rou、每一滴血液都在拼命地压榨气力与潜能,筋络如弓弦一般拉伸到夸张的弧度,骨骼如玉石一般白皙剔透。皆字秘在这一刻被触发,他的气息在一瞬之间攀升十倍,达到了最巅峰。周围的虚空似乎都承受不住这股威压,漆黑的裂缝向四周不断蔓延。 盖九幽有些惊讶,但并不慌乱,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卫楠哪怕有皆字秘加成,现在也难以突破八禁的桎梏;而他作为曾经的将成道者,要进入神禁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只见他两手抬起,淡定地合上双目,身上的气势在那一瞬间似乎突破了某个特殊的界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琴声停顿了一瞬,再次响起时,其中的杀机甚至还变得内敛了几分。像是原本咆哮的水面突然平静了下来,然而其下的暗流似乎愈发汹涌了。 “铮铮——” “这是……神禁领域?”姜太虚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立刻点亮神瞳,金色的眸光在虚空中扫视,试图捕捉到一些道则。神禁是帝路上必定要经历的关卡,眼下刚好有一位无限接近于至尊的人物在面前演示,他自然要好好观摩一番。 渡劫仙曲重新响起,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曲调,其中那股魔性的力量却强盛了许多倍。 幽幽的曲调奏响,让卫楠的身形如遭雷击般停顿。好似燃烧正盛的炬火被抽空了氧气,又如同明亮的灯泡电路被切断,奔涌的气血骤然失控了一瞬,然后猛地熄灭。 他脸色涨红,如此磅礴的气血被莫名的力量强行按住,在全身各处的经脉中乱窜,让他受到了反噬。 “怎么样?老朽这渡劫仙曲如何?”盖九幽停下弹奏,双手拢在粗布衣宽大的袖袍中,脸上带有自矜之色,含笑看向卫楠。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卫楠手背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迹,退至一旁,面上并无懊恼之意。输给一位神禁状态的至尊人物,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听闻太虚小友于音律上也有所建树,可要切磋一番?”盖九幽又把目光投向姜太虚。 “正准备向前辈请教。”姜太虚欣然应允,右手袖袍一招,面前便多出了一具雕有凤首的古琴,琴弦轻颤之间,隐约的凤鸣之声响彻九霄。 姜太虚和盖九幽远远地相对而坐,前者一袭白衣,后者一身灰黑色的布袍,看上去竟有几分和谐。 神王净土在姜太虚身后浮现,迷蒙的光华让其看上去很是虚幻。唯一的神树有些蔫蔫的,洁白的花朵几乎全部都凋谢了,只剩下些许枯枝败叶和一丝丝微弱的生机,整片净土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这颗神术的枯荣与神王本人的性命息息相关,如今这样的状况就说明他的生命之火真的是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了。 与盖九幽这种表面的苍老不同,他的枯竭是根源上的,近乎完全油尽灯枯了。而盖九幽虽然在天劫下受了道伤,但有通天的修为撑着,实际上算不得多么严重。 幽暗的神土如一幅画卷在盖九幽身后展开,浅蓝色的冥火在他周身缠绕,像是一尊名副其实的九幽君主。只不过这次响起的不是渡劫仙曲的曲调,而是夏九幽曾经演奏过的九幽仙曲。 如果说姜太虚奏出的曲调仿佛让人看见了一只天凤翱翔,浴火而舞;那么盖九幽的仙曲就如同一位手持锁链的鬼使,无穷无尽的幽魂作为他的背景板,勾魂夺魄。
一条浩浩荡荡的冥河如同从黄泉之下流淌而出,气息在生命与死亡之间转换,似乎能将生者化作皑皑白骨,又能让逝者重获生机。 两者相遇,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毁灭性碰撞,反而是天凤一头扎进了冥河中,发出痛苦的长鸣。黄黑色的冥河水腐蚀了天凤的翎羽,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将其大部分的身躯化作了白骨。 “太虚哥这是在干什么?”一旁的彩云仙子大急,就要上前阻拦。以姜神王眼下的情况来看,若是再受重创,难免性命不保。 “无妨,太虚道友在借前辈之手斩去神王体本源。若是功成,便是鱼跃化龙之日,”卫楠伸手拦下了她,“即便不成,有前辈在,也可保他无忧。” “以他的情况,未必支撑得到我们寻到不死神药,不若趁着前辈在此,放手一搏,自斩本源。” 果然如他所言,随着音符相互交织磨灭,姜太虚体内最顽固的那一丝神王本源正在一点点剥离,背后净土中的神树最后的枝叶也在慢慢凋落。 他本人静静盘坐在神树下,面无血色,气息微弱,却仍然轻轻弹奏。年少的意气纵横、紫山中的蹉跎岁月、如今的前途未卜,尽数融入了眼下这一曲之中。 庞大的火凤几乎只剩下了一具骨架,唯有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其心口处安静地燃烧。灰黑色的冥河蜿蜒流淌,九幽曲的音符在河面飘荡,缠绕住火凤的身躯,一点点磨去其最后的力量。 终于,火凤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身躯完全消失,心口处的火焰仅剩一点火星飘落在地面。 净土中的神树终于彻底枯萎了,枯叶连同枝干一同化为灰烬,洋洋洒洒地落在姜太虚身上。整片神土都陷入了寂灭之中,唯有一颗小小的种子落在了他身后的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