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软玉温香

    “噗通”一声，周斌在树丛里栽了个跟头，摔了出来。他站起身来，看到那女孩仍在树上慵懒地睡着，讪讪地一笑，然后跑了。那女孩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伏在树上，仍然没有醒来。只是，燕凌风再也藏不住了，他慢慢地踱出树丛，全然不顾身上落满的花叶。

    “披罗衣之璀灿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他高声吟道，“姑娘，在下燕凌风，偶尔路过此地，唐突冒犯，还请见谅。”

    那树上的女孩，慢慢睁开眼睛，见他一脸的狼狈，不禁笑道：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全府城大名鼎鼎的燕凌风燕大人。”她停了停，仿佛脸上红了一红，然后道：

    “燕大人，都说你武功卓绝，无人能及，没想到诗文竟也如此之好。”

    燕凌风心中一痛，沉声道：

    “在下幼年随母亲读过一点书，后来遭逢巨变，流落至此，这点墨水原也没什么用处。”燕凌风闻听这少女朗读之词，便以《洛神赋》相合，因为这赋，他自然而出，但却不知他的母亲董颖儿为何要将词章如此华美之句让他从小熟读。

    他情知女孩怕生，刚才周斌逃走，她早已看到，故意不醒，他若再逃，实在丢脸，恐落人话柄，只能出来收拾残局了。

    不料，这女孩竟没把这当回事，明眸迷离，一时痴望着前方的湖水道：

    “燕大人，刚才那首词你可听见？”

    燕凌风听了一惊，以为对方就要发作，连忙回答道：

    “自是听到了，这大宋柳永的词，婉约优美，原是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可以唱得的，好听的很。不过在下只是听听而已，却不适合吟诵。”

    “噗嗤”一声，那树上的女孩听了笑得转过脸去，轻声道：

    “燕大人，你喜欢何等样词？”

    燕凌风想了想道：“在下，比较喜欢北宋苏轼的词。”

    那女孩点点头道：

    “东坡先生的词如大江东去，气势磅礴。也只有他这等有大才情的人方可以做出。如这临春湖边的堤岸，若是没有他这等为国为民的胸怀，断断难以筑成。”

    燕凌风一看，只见这湖边堤岸绕湖高起，实是水患良方。不禁点头道：

    “这堤岸筑得如此用心，想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那女孩道：

    “苏公之堤，功在千秋。应是做官别老想着升官发财，压制百姓。确是为百姓做些实事，才是正道。不过，东坡先生一生坎坷，逢主不明。皇帝昏庸，也是白搭。”

    燕凌风笑道：“既然为官，尽力而为，便是最好。”

    那女孩看了看她，轻笑道：

    “嗯。不谈这些无趣的了。不知诗歌先生爱的是哪个？”

    燕凌风心想这女孩，少女心性，我便随她意思。于是答道：

    “如唐朝元稹的诗，言辞优美，犹是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道尽了一心一意，我甚是喜欢。”

    不料，那女孩伏在树上摇摇头道：

    “元稹的诗，言辞是极动人的。但是，此人对佳人无意，对美女无情。虚伪得很。人品上那是差些意思了。倒反不如白居易，虽然花间问柳，可却是有真情实意的。”

    燕凌风被她说得脸上通红，连忙解释道：

    “在下，对元稹也只是粗浅了解，其实，本人觉得冲天大将军黄巢的诗比较威武。特别是那句满城尽带黄金甲，甚有气势。”他心叫冤枉，想这少女心，海底针。还真是难猜，便想要用个强悍的来显示一下。

    这女孩目光迷离，望着远方湖水上蒸腾的迷雾，缓缓道：

    “不知大人听过这个故事没有？”

    “愿闻其详。”燕凌风道。

    “黄巢死后，他所有的妻妾被唐僖宗俘获。唐僖宗知道这些女子都是大唐贵胄，名门闺秀，其中有些甚至是大唐皇室之女。于是他问道：你们为何背叛朝廷，为jian贼做恶？那些女子大叫冤枉。其中一女愤然道，贼人来袭，皇上大军和所有大臣都不知所踪，我等一众弱女子如何抗敌？唐僖宗被她说得恼羞成怒，命令全部处斩。一旁的大臣和将士多有同情掉泪的，于是便用酒把她们灌醉，拖上了刑场。那些女子一边喝酒，一边哭，一边骂，直到气绝······”

    燕凌风被她说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无语，许久乃道：

    “想来也是这些女子命运多桀。”

    那女孩没有回头，倚靠在树上，看着前方的浩淼的烟波道：

    “若是皇帝清明，都如唐太宗一般，百姓们安居乐业，没有那黄巢，自然也没有这等惨事了。”

    燕凌风被她说得一愣，眼见得她的发丝被风吹得纷乱，缠在她的香颈上，绕成了百转千结。一股幽幽的香气袭来，不禁痴醉。

    那女孩见他发呆，忽然轻轻笑道：

    “燕大人，这树好高，你扶我下来。”说着，她将凤鸾长带一抛，丢向燕凌风。

    燕凌风只觉一股异香袭来，同时眼前银蓝色光芒一闪。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抄。

    只听“哎呦”一声，一个软玉温香的躯体立刻掉落怀中。织锦绣凤的长带上，异香扑鼻，引得其上的瑶环玉佩发出一阵叮当的脆响。

    “姑娘，你······”燕凌风大窘，只看怀中的女孩四肢娇惰，似无所着。却是面带娇憨，似乎并无多少责怪的意思。

    “你······放开我”她嗔道。

    燕凌风立刻把她放下。她扶着树慢慢站立起来，面色微红，抚胸轻喘。

    二人一时无语。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林外忽然奔来两个年轻的侍女，皆长裙黄带，双缳垂肩。她们的手上都撑着大红的伞，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还在胳膊下面夹了一把。

    燕凌风顿觉脸上凉丝丝的，一股湿湿的冷香，扑鼻而至。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竟然下起了雨。这春雨，淅淅沥沥，在这仙境般洁白的世界里，扯起了无数透明的细丝。

    “小姐，下雨了，你的伞。”那个年龄稍大些的侍女道。

    那女孩在树下愣了半晌，仿佛没有听见那个侍女在说什么，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了看燕凌风道：

    “莺儿，給他吧。”

    那侍女一回身，明眸闪烁：

    “小姐，这是······”

    “这是燕大人，偶尔路过。”女孩道，一抹红晕爬上了她的脸，恰被雨丝遮挡。

    “哦，原来是燕大人啊。”那年长侍女笑道，“听说燕大人在咱们江城府那可是大英雄呢。”说着，她递过一把伞。

    燕凌风脸一红，接过伞，喃喃道：

    “没什么，这是份内事。”

    那侍女看看小姐，又看看燕凌风，一噘嘴，刚想要说什么，却被小姐拦住。

    “莺儿，别闹了，雨下大了，我们走。”

    于是，两个侍女扶住那女孩儿，撑起一把大红伞走了。

    燕凌风拿着伞，孤立在雨中，忽然想起一事，心下大悔，于是立刻高声问道：

    “姑娘，敢赐芳名，来日道谢。”

    漫天的雨丝和纷飞的花瓣中遥遥传来一声娇语：

    “燕大人，不必言谢，小女名叫苏樱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