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流浪
孩子一遍遍的重复着同样的话,说到最后,甚至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清云问她知不知道君随在哪里,雀儿只是呜呜咽咽的哭,大致指了一个方向。一大一小两个人又在整个山上搜寻了好大的一圈,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温柔的小男孩。 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无力回天。望着成山的尸骨,清云想要将这些人安葬,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只能找了一块破木头,为师姐刻了个墓碑,又用剑挖出了一处小小的坟茔,将师姐葬在其中。 说实话,已经过了这么久,她才记起,师姐本不叫师姐,她有名字,她叫清雪。 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但所有人都从不会这样叫她,到了最后,又有多少人记得她的名字呢?又有多少人记得这曾是一个喜欢在雪天跳舞的女孩子? 清云从没有见过她跳舞,一次也没有,她甚至一直以为师姐喜欢舞枪弄剑,直到有一次听她说自己以前多么喜欢学跳舞,虽然所有人都说她的动作很不协调,但她依然喜欢翩翩起舞的自己,就像一只蝴蝶。 蝴蝶的翅膀折断了,被埋葬在了不见天日的坟茔里。从此以后不会有人知道曾有一个总是穿着红衣的一脸戾气的女子,曾是个爱美爱跳舞的女孩子,她曾有过自己的爱恨情仇,也曾有过小小的少女心事,但最终都在寂寞如雪的江湖成了一场幻灭的梦。 一路的相伴,终是相忘江湖。 不过虽然身边熟悉的人都不在了,但至少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孩。清云将婴儿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不要害怕,从此以后还有我护着你呢。我们一起去找君随和阿北,就算在天涯海角,也肯定会找到的!” 雀儿已经比初见的时候懂事了很多,如今她也不再会显露出很大的戾气或者是别的情绪,只是攥着清云的衣角点了点头。小姑娘方才经历了这样的人间惨剧,自然生怕自己再次被人抛弃,便在清云的怀里缩成了很小的一团。 清云摸了摸孩子的头,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这孩子是她在世上最熟悉也最亲近的人了,从今以后的人生自然会和这样一个小生命在一起紧密相连。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沉沉的夜幕中下了山,朝着新的希望而去。清云原本是想要找小姐的,但一想到别人或许知道自己的行踪,就担心会给小姐她们带来麻烦,便终究放弃了这样的想法,还是准备四处流浪。 况且她对于小姐所处的位置并不太清晰,小姐有好几个可以去的地方,但如今两个人之间的通信也被中断,一时半会没有办法知道她的消息,只能等到来日有机会再互相寻找。 到了山下,她又从别人家偷了一匹马,便以最快的速度向其他的分舵赶去,无奈绕了好大的一圈,只发现其他的分舵也被人毁灭,在其中也看不到什么生机,不知道其他逃走的人去了哪里,大概是流落各处,自己讨生活去了。 一想到接下来只能在江湖上飘荡,她就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惶恐,毕竟已经在这安定的地方待了许久,早就已经习惯了大家聚在一起的暖意。 两个人风餐露宿了好几日,虽然雀儿没有说什么,但清云看得出小姑娘已经很疲惫了,可惜身上的钱根本就不够两个人用,只是为了防止孩子生病,她还是找了一户农家带着孩子住下。 这是一处不知名的山村,她以前从没有来过,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来了,但是这里的房舍却让她觉得很是熟悉,就和记忆中的家乡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土质的墙壁,茅草制的屋顶,只要风一大,屋顶就会跑,有时候生火做饭,屋顶都会被点燃,这里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地方,但也可以称上有某种家的感觉。 这里大部分的民居都是家徒四壁的,感觉很是荒凉,田地也很荒芜。或许是因为近来大部分壮丁都被朝廷征兵,只余下老人、女子和孩子守在这里,女子也种田,但毕竟人手较少,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创造出繁荣的景象。 她找了好半天,也没有看到一户愿意收留两个人的人家。终于又到了一日的日暮时分,她看到有个老婆婆坐在门口纺织。见到这一幕,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在多年前,母亲也曾经这样纺着手中的针线,等待自己归家。那时的日暮是一日之中最让自己盼望的时光,因为母亲也会准备热粥,但后来家里的光景也随着乱世的到来越来越差,朝廷征粮的情况也开始明显,曾经的美好不复存在。 她走过去,向老婆婆询问能否在这里留宿一晚,并且拿出了些许的银。她拿出的并不多,但对于村庄里的人来说已经不少了,老婆婆有些惶恐地接过钱,随即对她说:“屋里还有些空位,你们先住着吧,唉,这家里好久也没有打扫了,如今只剩下我和老的在一起,家里就有两个儿子,全都被征去了,有个儿子娶了个媳妇,如今也没有怀上孩子,我们两个老人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清云也觉得心里有些感慨,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是静悄悄的走到了房间里,准备坐下来休息,老婆婆的人很好,很快就拿来了水,让两个人擦擦身子、洗洗脚,随即又指挥自己的儿媳妇去烧柴做饭。 这位儿媳妇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脸黑黄黑黄的,很明显平常的营养不好,干的活也很沉重,她的手上布满着老茧,显然平日里要经常做农活,而且还要处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两个女人都在灶间忙碌,但那家的男主人却只是悠闲的坐在院子里看着飞虫发呆,有时见到两个女人做的不好,还会踢上两脚,骂上两句,显然是个脾气很暴躁的男人。 这个子虽然小但是力气很大的男人让青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如同野兽一样暴躁的男人,只要自己的妻女有任何所作所为不合他的心意,便上手去打,又或者张嘴去骂,骂的话都极其的难听。
清云把这男人的行为看在眼里,虽然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家里的事,要是真的把这男人打了一顿,不但会损失家里的一个劳动力,而且可能还会引来两个女人的不满,毕竟她不确定每个人都和自己是一样的,相反如今很多的女子依然受到之前的影响,觉得男人就是自己的天,自己就应该服从于男人的一切指令,哪怕是被打被骂也值得。毕竟她们始终认为女人不能独立,而只能依附男人生活。清云不同意这样的观点,却又没有资格去反驳。毕竟她见的人还是太少了,有很多事情也并不理解。 不久之后饭做好了,虽然都是一些普通的粗茶淡饭,但对于一直吃不饱的两个人来说已经很好了,雀儿的年龄还小,抓着筷子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清云为了锻炼孩子的能力一向也不管,只是让她在角落里,大口的吃着饭菜。 吃饱喝足之后也到了休息的时光,两个人早早的就去休息,毕竟要好好睡一觉才能在之后更好的赶路。清云在这还算舒服的床上辗转反侧,望着窗外的月光,一时难以入眠,但就在夜深人静之时,她却听到了一阵女人小声的唾泣声。 她开始是不想管的,无奈声音越来越大,雀儿很明显已经睡不着了,为了能让孩子睡个好觉,她决定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走出了门,却见到在门外的不远处那老头就站在门口,一双凌厉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前面跪着的儿媳妇,而他妻子则在旁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喃喃自语的说些什么。两个女人的眼里全是眼泪,看着模样甚是凄凉,但那老头依然不管不顾的用脚踢着儿媳妇的肚子。 儿媳妇轻轻地惨叫一声,声音也不敢太大,大概是忌惮于家里有人,便这样如同软软的棉花一样瘫在地上。老婆婆的眼中似有不忍,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她身边的男人说:“你要是想这样也好,只是若儿子回来了,我们怎么跟他交代?” 那老男人对着自己的媳妇儿便狠狠地脆了一口,骂道:“怎么了?就让这好端端的肚子空着吗?女人不生孩子做什么?况且那两个死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与其让她肚子空着,倒不如播个种,这样也不至于断了我老刘家的血脉!娶她回来就是让她生儿育女的,那两个小伙子不在,还有我呢,怎么能让他肚子空着?都怪你这老女人不中用,生了一筐孩子也就两个男孩,那些女娃子也不值钱,一个也卖不了多少钱,真是烦人。这回总得让她多生出几个儿子,这样家里的地也有人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