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经过极长时间的筛选，最终能够进入点绛园的才子，不足百分之一。 即便如此，也有将近百人。 由此，也能够看出，当时白小宁在园门外看到的，究竟是怎样一番场面。 点绛园，作为专门接待勋贵世族的园林，分为外苑和内苑两部分。 九曲回廊，假山奇石、潺潺秀水随处可见。 也许，身旁的一棵植株，便抵得上寻常百姓努力一辈子的收入。 而那些从择选中脱颖而出的才子，尽管在进入点绛园之后，不能随意走动，只是限定在外苑，一处不大不小春晖角。 对于他们来说，却也足够满足。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限兴奋，一句句即兴而起的诗词歌赋，脱口而出。 如此一来，只是静坐在偏僻处，随意四处扫视的白小宁，便显得有些异类。 他原本只是听别人说起，这次的游园会，读书人可以凭借自身才学进入其中。却不知道，能够进入的仅仅只是外苑而已。 至于，那些勋贵子弟，他们游赏的地方则是在内苑。 除此之外，十几分钟前，自己已经通过好友，给薛姝儿发送了信息，对方却没有丝毫回应。 白小宁不得不思考，该如何应对待会可能出现的意外。 就在这时，一句询问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马兄，在想些什么事情？”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身锦缎长袍，手持一把檀香折扇，腰间还晃荡着一枚单是看着便觉得价值不菲的汉白玉。 实在没想到，这样打扮的人，也需要以才学进入点绛园。 对于勋贵之间的事，白小宁了解的并不多，随口应答道：“你应该认错人了，我不姓马。” 对此，来人却浑不在意。甚至没把自己当个外人，直接在白小宁的身旁坐下，喋喋不休道： “马兄，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和那些人不同，我也如此。这么来看，我们两个其实才是一类人。” 这番话语，并未刻意压低音量。 所以，有些离得近，正在互相交谈的才子，不禁回过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爽。 而作为矛盾的挑起者，这位锦袍公子，并未露怯，反而以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此地毕竟是点绛园，哪怕只是外苑，稍微动点脑子的人也不敢闹事。 于是，才子们再是心有愤懑，也只是抽身离得那不知所谓的两人更远些。 从远处看去，白小宁还有那位锦袍公子，就像是被大家孤立了一般。 对此，白小宁并不在意。 锦袍公子更不必说，即便没等到身旁“马兄”的下一句回应，他仿佛自来熟般，继续说道：“先前你进园时的那副字，我都已经看到了。” “神笔马良，虽然只有这四个字，却也担得起神笔之名。” “当然了，本公子也不差。尽管书法上肯定比不过你。但本公子在楹联对子方面，应该也称得上神对二字。” 前面，白小宁听到的还是称赞吹捧之词。 听着听着，这锦袍公子不知不觉间，把他自己也给夸上了天。 顺着对方的话语，白小宁开口道：“楹联对子靠的是才思敏捷，诗词歌赋则多需要生平阅历。看来兄台偏向于前者。” 这话一出，陆子真的兴致更足。 就这样，陆子真说上三四句，白小宁也会回上个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个人还真的聊了起来。 恰在此时，点绛园外苑的月洞门处，走进了一行人。 原先嘈嘈杂杂的声响，瞬间落入平静，无数才子正了正衣衫，行了个拱手礼。 就连刚才说得正起劲的陆子真，也不禁压低声音。 当然对他而言，也就仅仅只是压低声音而已，该说的话半点不落，清晰无比的传进白小宁的耳朵里，“刚刚还在大声吟诵诗词，生怕内苑的人听不到。” “现在韩枫、周威、还有延庆公主那些人出来了，反而开始惺惺作态。拿他们和咱们哥俩作比，丢人啊丢人。” 这句话本来只是一句随口感慨。白小宁却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 若是认出韩枫等人也罢，毕竟名声在外，耐心打听些总能知晓。 可延庆公主寻常只待在皇宫深苑，陆子真又怎会知道。 联想到他这身打扮，以及明明进入点绛园，却对于“同行”诸多不屑，白小宁心中明悟了几分。 月洞门处，这次游园会的主办者周家大公子周威，挥了挥手扬声道：“各位不必这般拘礼，自行活动便是。” 有了这声交代，才子们不禁挺了挺身板，尽量从里到外都展示出自己的才学。 大家费劲千辛万苦才脱颖而出，进入这点绛园之中，为的不就是眼下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尽管吟诵声，比起之前小了许多。但更多精心打磨准备过的诗词，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蹦。 如果有人吟诵完一首诗词，发现韩家等勋贵颔首点头，或者投来目光打量，一定会半口气都不愿多喘，再吟上一首，像极了一场另类的献媚。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韩枫等人大部分的注意力，此刻却放在远处偏僻角落，大家起初刻意“孤立”的两人身上。 “那是...陆小公爷？能让他主动接近聊天的人，才学一定很不一般。”身为游园会主办者，周威在这一行人当中，反而显不出什么身份，所以帮着打开话匣。 延庆公主自然也瞧到了那边的情况，只见陆小公爷身边的白衣公子，面如玉冠，气质非凡，长得好生俊俏。 任何女子第一眼看到，都很难生出抵触。即便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也不例外。 更何况延庆公主年仅十六，眉眼青涩，头束着云髻珠钗，精致的瓜子脸颊还留有细绒。 尽管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但常年居住在皇宫深苑，自然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与此同时，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俯着身子，说明着情况。 了解过大概缘由的周威，继续活跃气氛道：“原来是写得一手好字，才得以进入点绛园。这在本次游园会的才子中，确实少见。” 然而，延庆公主一双狐狸眼轻挑，并不认同这个观点，反而笃定道：“怎么可能只是写得一手好字，便能让陆子真这般想要结交，他一定也像那群读书人一样，精通诗词歌赋。” 杞国仍有一股文风不假。但相比于书法、棋艺，诗词歌赋才是绝大多数人心中的主流。 做出判断后，延庆公主更是没等旁人有所反应，直接吩咐身边仆从，将人带过来验证。 对此，其他勋贵子弟或多或少都听闻过这位平时在宫中，最得陛下疼爱，也就任由延庆公主使性子。 唯独韩家人韩枫，目光中划过一丝耐人寻味。 几分钟后，伴随着才子们隐晦中透露着嫉妒的目光，白小宁被领到了跟前。 宛如白天鹅般，昂了昂光滑细嫩的脖颈，就在刚才宋玉瑶已经知道了，这个俊俏公子的姓名，所以直接开口道：“姓白的，本公主问你，你是否懂得诗词歌赋。” 姓白的？ 这样的称呼，听起来就像是自己曾得罪过眼前这位延庆公主似的。 白小宁不像那些外苑中的才子，只是远远瞧上一眼俏美佳人，完全不敢认真细看。 他抬起头的同时，刚好迎上了延庆公主脆生生的目光。 两个人才对视了不到五秒钟，对方居然主动闪躲，这不禁让白小宁感到更加的莫名其妙。 嘴边的话，则是一五一十道：“在下对于诗词歌赋并不擅长，只是练过几年书法。” 如此回答，理论上来讲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延庆公主却根本不满意，前一秒还在目光闪躲的她，下一秒直接掐着小蛮腰，突然强硬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有意欺瞒本公主。” “本公主命你现在必须做出一首诗词，否则必治你的罪。” 这话一出，即便是平日里有过不少纨绔行为的勋贵世家子弟，都不禁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可怜人。 这家伙明明就是通过一手好字，择选入的点绛园。 他们也都清楚，陆小公爷性格跳脱，赏识文采结交朋友，从不会将书法、诗词进行高低之分。 但现在，这个叫作白小宁的，若是不作出一首好诗词，一旦落了公主的面子，恐怕真的要受些苦头。 此时此刻，仍然唯有韩家人韩枫，用一种带有警示的目光，看向白小宁。 前面，白小宁确实不太懂，延庆公主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后面所感受到的，来自韩枫的目光，他却是读懂了，对方很不希望自己在接下来的时间出风头。 韩枫对延庆公主有意？ 回想起刚才一路上，自己听到的一些关于韩枫的事迹，白小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集中思绪，准备作诗词的前兆。 韩枫脸上的表情，已经浮现出一丝阴翳。 半分钟后，白小宁终于开口，并且吟诵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首词一出，原本心中有所计较的韩枫懵了，勋贵子弟懵了，延庆公主也懵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单是这一句听下来，便知道绝不可能是眼前弱冠之龄，能作出来的词。 不过这首明显足以流传千古的词，旁人居然从未听过，而今又是从白小宁口中第一次说出。 只要白小宁一口咬定这就是自己所作，哪怕有人打心底里不相信，也无法奈何。 如此一来，韩枫那边自然不认为这是在出风头。 至于延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