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武侠小说 - 江东陆府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 惩前毖后

第十一章 惩前毖后

    过了两日,漕帮中几个机灵的弟兄果真通过一些码头上的老关系,打探到孙黎在那晚被打死之前便已患病,并从孙黎捡药的药铺里查出了账单。那药铺老板亦与漕帮有些交情,愿为此事出来作证。

    林元美听得帮中弟兄的报告,心头一舒,抚手道:“如此就好了。把孙黎的尸体给他抬回去,对他的死,我们漕帮须负不了责任。”

    林藏海皱眉道:“元美,话也不能这么讲。毕竟孙黎不是害病死的。记得前日我们再去拜会孙秀大人,他仍是托病不见。那人毕竟还是和我们漕帮动手以后这才死的,江水一枭眼下等着我们在生意上给他让步,这才没有据此上告,要是真打起官司来,虽说我们不怕他,但毕竟麻烦。我看此事双方都让些步,快点平息算了。”

    林元美心中不快,转念一想,知道若真打起官司来,那苏松府巡抚孙秀大人还不得袒护自己的外甥,当真是下了官旨,漕帮势力再大毕竟只是江湖帮派,须还是要吃亏。便道:“既如此,就劳烦费三当家辛苦一趟,去江水一枭那里商谈,总不能让他们多占了便宜才是。”

    费掌柜知道帮主法外开恩,并没有将自己绑到帮中刑堂受罚,只是暂时看管了卫大夫几人,不让随意出门,也算是一种保护。他心中感激,应允下来,也不敢多耽搁,出府门骑了马就直奔江水一枭的家中。

    却说那江水一枭听得门口家丁来报,说是苏松府漕帮费三当家过府拜会,冷笑一声,先差了人把那晚与孙黎一齐喝酒动手的三名汉子找了过来,又对那三名汉子道:“那费老三纵容堂口下弟子打死我们的兄弟,眼下林元美这兔儿爷那边却连个交代都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兄弟们,我们该怎么办?”

    那三名汉子听得江水一枭言语,尽皆恼怒起来,有人喊道:“冲到林元美家里,把他给抓出来!”又有人叫道:“费老三敢杀我们的人,我们就去杀掉费老三!”一时间堂上众弟兄都情绪激动,举刀高喊道:“捣毁林元美的窝!把漕帮的船凿沉了埋到河底去!”江水一枭甚是得意,哈哈大笑,这才挥手让人把费掌柜请了进来。

    费掌柜进得堂上,还未言语,就见十数人提着刀围了上来。一名上次动手的汉子拔刀出来,刀尖直指着他的额头。江水一枭用手拨开刀锋,冷冷道:“费掌柜,你可是带了打死人的凶手过来抵命的?”费掌柜凝神瞧着江水一枭,四目相对,缓缓道:“那几名漕帮中兄弟,帮中刑堂尚且来不及处置,现在岂能交出来?”

    江水一枭瞪起双眼,怒目而视,沉声道:“老子要你现在就交人!”立时便有几名汉子左手紧握刀鞘,右手捏了刀把,走上一步,气焰咄咄地厉声喝道:“你到底交是不交?”

    “砰”的一声,费掌柜一掌推出,拍在面前一名汉子肩头上,内劲一震,那名汉子立时只觉得肩上似有一座大山压将下来,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费掌柜满脸青里透白,一股杀气冲出,也是厉声喝道:“你们是甚么东西,给我退下!”那几名汉子见他突然间发难,心下发毛,俱是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右手松开了刀把。

    费掌柜伸手往怀里掏去,摸出纯金算盘,瞧着江水一枭,冷冷道:“江水一枭,谅你不过只是一个在码头上讨生活,懂一些cao刀杀人的鲁莽武夫而已,竟狗敢包天,在我苏松府漕帮面前如此放肆。那巡抚衙门与你这里不过一墙之隔,你敢在这里拿刀杀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国法!”

    江水一枭是个粗人,被费掌柜一番抢白,又见他拿了纯金算盘,论武功自己怕是敌他不过,适才嚣张的气焰顿时便矮了半截。只是他嘴上仍是强硬,道:“费掌柜,不是我放肆,实则要是漕帮不交人,弟兄们不答应。”

    费掌柜又是冷哼一声,瞪着江水一枭,目光喷火,斥道:“弟兄们不答应,你答应不答应?手下的弟兄们尚且管不住,要你管了苏松府七十二处码头上的生意又有何用?你还须明白,今日我若是走不出这个大门,以林帮主和江东陆府的交情,巡抚大人怕也是为难吧?”

    江水一枭觉得事情不妙,不免有些气馁。身旁一众弟兄仍在叫唤不休:“交人,交人!不交我们就要去林家抢了!”

    “不得无礼!”眼见事态要糟,突然间门口又有人进来,费掌柜回头瞧去,只见此人五六十来岁年纪,面色红润,适才出声,中气十足,显然是平日里养尊处优,保养得甚好。他自持也是体型甚胖,眼前这来人比他却是要更宽上一圈,腰间系了一条犀带,很是显眼。费掌柜识得此人,心中一怔,暗道这苏松巡抚孙秀大人怎么也过来了。

    孙秀身后还跟着二人,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漕帮帮主林藏海,另一位四十来岁的精壮男子,费掌柜却是不认识。

    林藏海微微一笑,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江东陆府的雁一先生,你们可以亲近亲近。”

    费掌柜肃然起敬,拱手道:”原来阁下就是雁一先生。久闻雁一先生乃江东陆府第二号人物,名满天下,今日得见,实在是一件幸事。”雁一先生拱手还礼,也不做声,立在一旁静静瞧着堂上众人。

    孙秀面色冷峻,盯着江水一枭,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水一枭把手下弟兄们喝退,又掩上了门,这才返身回来,恭敬道:“舅舅!苏松府漕帮的人打死了外甥的兄弟,眼下正在商议如何解决。”孙秀冷哼一声,负手不语,直盯得江水一枭心中发毛。

    这巡抚衙门和江水一枭的府上仅在一墙之隔,他如何不知?只是孙秀为官时日甚久,极是狡猾,那江水一枭又是他的外甥,瞧着这边人多,正好装作不知,好拉了偏架,若不是江东陆府雁一先生亲自来请,他是不会过来的。

    孙秀沉吟半晌,终于回过头来,对林藏海道:“林帮主,本府听闻前两日这混账东西竟然带了几百号人堵了苏松林家的大门,定要狠狠处置不可。林帮主须放宽心,此事由本府来办,眼下毕竟贵帮打死人在先,群情汹汹,难免不出意外之事。今后朝廷追问下来,你我都不好交代。依本府看,暂且先把打死人的凶手关押起来,平息了众怒,再从容处置。林帮主意下如何呢?”

    林藏海默然不语,心中暗忖道:“好个滑头偏心的孙秀!甚么‘平息众怒’,难道是我漕帮惹事,激起了他们的众怒?你孙秀害怕江水一枭手下那帮人的众怒,便不怕我苏松府漕帮一干弟兄的众怒?好!既如此,且须让你见识我林藏海的手段!”

    林藏海以拐拄地,眼中泛着精光,朗声道:“孙大人,您先坐下。我苏松府漕帮处置这些人等,林某一碗水端平,须是绝不偏袒哪方。卫大夫一干八人,昨日已每人杖责五十,割了鼻子,惩前毖后。江水一枭手下还有三名弟兄那晚也是惹了事的,亦同样处置。”

    不待孙秀开口,林藏海沉声道:“去把这三人给我拿了过来!”费掌柜心中会意,抢上一步,伸手去抓那江水一枭的衣领。

    江水一枭哪里肯让他来抓?侧身避让过去,右拳发力,打向费掌柜面门,费掌柜也不答话,伸出右手两指,去拿他手腕脉门。江水一枭一脚踢开对方的手,拔了短刀,刀势甚疾,连续十余记进手招数,攻了过去。费掌柜拿了纯金算盘,挡下短刀,和江水一枭缠斗在一起。

    交手数合,江水一枭只觉得对手气力甚大,自己丝毫讨不到便宜。他短刀越快,对方越慢,再斗数合,自己攻势已尽被抑制,完全处于下风。费掌柜见对手心下已然怯了,转守为攻,主客之势即已倒置。江水一枭暗暗叫苦,一刀劈过去,转身欲退,却不想身后被费掌柜拿纯金算盘拍将过来,直打得他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几欲吐出血来。费掌柜又伸手提了他衣领,一推一踹,放倒在林藏海面前地上。

    孙秀见此情景,脸色惨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雁一先生捻须一笑,拍掌道:“在下久闻费三爷乃嵩山少林派高足,将这大嵩阳手融会贯通,以纯金算盘为兵刃,武艺自成一派。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费掌柜躬身回答道:“这都只是些粗浅的功夫,哪里敢在先生面前卖弄。嘿嘿,对付江水一枭这等江湖中人,倒还是够了。”

    雁一先生微笑回了礼,又朝着孙秀拱手道:“孙大人受惊了。在下觉得费三爷此番出手,实在是不得已,尚望大人体谅。”

    孙秀知道眼下江东陆府处处维护这苏松府漕帮,自己也不便再干涉此事,心中苦恼,责怪道:“雁一先生,林家人做事,也太强梁了。漕帮和码头上的冤仇,只怕这一世都不能解了。”

    林藏海心中不快,冷哼一声,道:“我苏松府漕帮的处置错在哪里了?”

    孙秀也着恼了,沉声道:“林帮主,本府身为一地父母官,要对整个苏松府负责。眼下漕运方面管理混乱,各方都在责难,指不定哪天陛下动了天怒,命了钦差过来整顿。这治粟内史纪纲大人现就住在吴郡,漕帮要是把事情闹大了,捅到纪大人那里,这漕运的生意,你们还要不要?你当着本府的面前,打了江水一枭,你叫我这巡抚如何当?”

    林藏海见孙秀如此偏袒,恼怒更甚,强压了怒火,冷笑道:“大人不要着急,纪大人来了,我自有办法。”

    孙秀凝望着林藏海,阴沉着脸,站起身来,拂袖而去,竟是不去管他的外甥了。

    林藏海回过头瞧着江水一枭,沉声道:“把人叫过来!”江水一枭毕竟是条汉子,极为硬气,抬头骂道:“姓林的,有本事就割了老子的鼻子!欺负老子手下的弟兄,算甚么玩意儿!”

    林藏海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你还算是条汉子。既如此,你身为码头上管事的,带头在公众场合闹事行凶,恶劣至极!林某按照苏松巡抚孙大人所请,杖责你五十棍,把鼻子给留下。”

    他望着费掌柜,使了个眼色。费掌柜随手拆下一根桌腿,抢上前来,一脚踩了江水一枭后背,让他反抗不得,扯掉裤子,抡起便打。一棍棍打下去,越打越重,越打越凶。那江水一枭先是不住破口大骂,到后来,便连喊都喊不出声来了。打满五十棍后,费掌柜又将他抓了起来,一刀下去,割了他的鼻子。只见血流了出来,却听不到叫痛声,原来那江水一枭竟早已被打得昏死过去了。

    林藏海端坐在江水一枭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睛,见费掌柜完事,缓缓起身,对雁一先生拱手道:“这江水一枭倚仗着当娘舅的巡抚,多次寻衅我苏松府漕帮,多亏先生出面,这才得以出口恶气。请受林某一拜。”

    他躬身拜下,雁一先生扶着他双臂,道:“不敢当,林帮主请起。”这一扶之中使上了七分内力,本想将林藏海托起,哪知林藏海只是身子微微一震,竟没给托起。林藏海一拜到底,这才缓缓站起。

    雁一先生知道这林藏海虽然腿脚不便,但内力充沛,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心下暗暗称赞,又道:“如今苏松府漕帮已和巡抚衙门结上了梁子,日后这孙大人怕是不得善了此事。”

    林藏海叹气道:“孙秀想让他那外甥接管我漕运生意,此事须断了我漕帮上下千百来口的活路,哪里能让步呢?”

    雁一先生又是微微一笑,捻须道:“倒是有一个人,能够替帮主解忧,林帮主愿意见此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