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魔魇厄兆
砰！ 鸟鸣窸窣的庭院内，瓷器打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武洵猛然睁眼，一股熟悉且强烈的晕眩感从脚底冲起，巨大的轰鸣声从心脏发出，引发着整个胸腔以及魂海的共鸣。 他难受地捂住胸口，痛苦地呻吟着，好一会儿，那种感觉才徐徐散去。 方才，心脏仿佛是漏跳了一拍。紧接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充盈着整个心魂。 这般大的动静，让靠在肩侧、与他紧密相贴的女孩亦是吓了一跳。 云晞无不担心地抓住他痉挛的手：“洵哥哥你怎么了？” 少年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不见一点的血色，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他的衣袖上依然沾染着碎裂的茶水，可此刻的他却心无所顾，唯于失神间轻声嗫嚅着毫无意义的‘嗯’声。 这种诡异的感觉，自他昨夜从宗祠而返时已出现。 可是明明…… 怎么会…… 他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昨晚的梦中，他却历受了好几次一模一样的折磨，而且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频率越来越高，甚至逐渐有种恶化的趋势！ 一夜不得安枕的他，拖着疲惫之躯与卫彦比剑，又陪云晞作画，在她的香膝上短暂打了会儿盹儿，这才是稍稍休憩了一下，竟然又…… 武洵持续的异状落入云晞的明眸中，其中充盈的担忧也渐渐化作了焦急。 她飞身站起，直接向着外面跑去：“我去叫人。” 可她的手臂，却被武洵牢牢地抓紧。 “别去。”武洵用力地摇着头，仿佛是恳求着她千万不要离开自己。 “别拦我！”女孩猛地挣扎一下，刚想推开他，却忽而定住。 微朦的视线里，武洵先前满脸的惶色已全然消散不见，而那一双安若死水的瞳孔竟是漆黑如渊，深邃的可怕。 失神间，云晞已是身子一软，被重新拉回了他的怀里。 熟悉且安心的味道，悄悄抚平着她颤荡的心绪，云晞偎在他的胸膛上，声音中略带哽咽：“你这两天……好不对劲……我怕……” 她无法不怕。 武洵闭上眼睛，依旧镇定自若握着她微颤的手儿，很轻地吐了一口气：“相信我，我没事。” “洵哥哥！”女孩仰视着比他足足高半截的少年，又忧又气地摇起了他，而武洵也就这样木木任凭她摆布着，“你怎么能…怎么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轰隆！ 这是一声可怕绝伦的爆响，像是来自于脚下咫尺的大地，又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天际。 庭院一草一木皆在轰鸣中摇晃。 武洵、云晞、守在庭院外的卫彦……乃至整个武都的每一个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抬头。 天空尚是淡白色的，只是东方的局部被云层涂抹上了些许的暗灰。 而映入所有人剧颤目中的，则是一道袅袅升起的纤细烟迹。 烟迹呈现灰黑之色，与城郭相交的根部可见隐约的火光，而它正自武都中腾起、升空，笔直连接向了遥远的云端，飞跃的轨迹清晰而又怵目地刻印在灰白的苍穹之上，像是一道自人间通往天国的阶梯。 而它升起的方位…… 混乱的思绪宛若狂流怒马般奔腾过魂海，掀起天昏地暗的浪潮。 熟知武都一切的他，无比迅速意识到了那个地点。 是武库！ 武库？？？ “啊？”云晞捂住嘴唇，不自觉地和他分开，亦是随着他一同仰望着苍穹上的黑痕：“那是什么？” 武洵的神色在经历了一瞬的剧变后就沉了下来。 “不知道。”衣袖于吹来的风中飘起，他远远地望着那渐斜的烟迹，神情冷峻地异常，“但是……武都怕是要出大事了！” “大事？”云晞惊慌失措地重复着，语无伦次地念叨起来，“那我……我去找爹爹过来。” “不要去！”武洵低吼出声，立马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现在，外面肯定不安全！” 他察觉到武都中涌动的气流都变得狂躁了许多。 况且，连武库这般的森严重地都已遭袭，那么意味着，其它的地方也不再安全。 这种时候，暴露在外，也许就将直面从灾厄之地涌来的洪流，这无疑是极为不智的行为！ 所以，虽然他心中急躁地想要去一探究竟，但武洵还是果断按下了这个危险念头。 “……”云晞唇瓣微张，少年格外冷静的声音，快速抚平着她心里翻腾的慌乱。 “好，”看着武洵忽而幽邃下去的眼神，女孩轻轻点头，“我……好好待在这里。” 她是如此的相信他。 因为她熟知着武洵，虽然他平时不是那么的着调，但是若他真正认真起来，冷静沉着的他将会是最可靠的坚壁。 武洵闭上眼睛，虽然靠在女孩的身上，可他心中并无绮念，只有开始不断沉落的思绪。 “冷静……一定要冷静。”他一遍遍地告诫着自己，“快想想……这种时候，我还可以做什么，又不能去做什么！” 王都武库遭劫，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所以父王，定会在第一时间知晓后，降下雷霆之怒进行彻查。 但在父王彻底把控局势之前，他们这些幼辈还是不可妄动。以免置身险境，反而为父王添忧。 那此时武都中……还有谁是可靠的呢？ 他于心间快速翻阅过那些人选。 父王、云伯、方侯…… 还有……卫叔！ 对！小彦说过，卫叔此刻就在王城之中，他是离父王最近的人。 父王有他为助，面对如此之危境，他们二人定当是最大的定海神针！ 武洵紧攥双手，心境顿时舒张了许多。 只是，虽然武洵已经很是冷静地分析，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是，王宫之内的风云格局，早已翻覆剧变。 而他涌动的思潮，也暂时未曾触及到‘那个人’。 “殿下……殿下！！” 外面如此动静，显然是惊动了卫彦，只见他匆匆赶来，慌慌张张地撞门冲入，刚想说话，结果第一时刻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两人背对着他，而武洵正站在女孩的身后，下巴轻压在女孩娇嫩的肩膀上，一边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一边和她低声说着话。 “呃呃呃……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这就走，这就走……”卫彦捂住眼睛，手足无措地连连后退。 “小彦，你过来。” 武洵睁开眼睛，极快地松开抱住女孩的手，他青涩的少年面孔上布满着大人般的凝重，让举足无措的卫彦也瞬间意识到事态的不对。 云晞跟在他的身后，俏脸上还带着微赧的淡霞。 “卫叔……真去了王宫吗？”武洵抬步向前，对着目光躲闪的卫彦，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向他确认着。 “是……啊。”卫彦小心谨慎地回答着，生怕是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 “有人跟着他吗？”武洵的问询紧接而至，语调也越发急促，“这个问题很重要，小彦，你一定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卫彦显然也被武洵这个样子吓得有些慌神了，他目光无力的摆动着，口齿也因为紧张变得不清不楚：“老爹……老爹一大早就去了，是……” “是……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武洵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的不安愈发沉重。 等等！ 武洵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脚步一拐，冲向了庭院之外，身形带起一阵游移的风。 他飞身扑至府邸门口，仰望着紧紧闭合的大门，泛寒的心才渐渐回温。 上前敲击，确认了府门已被关好关死后，武洵又不放心地接连添上了两道锁，方才重重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要先打造出一个相对安全封闭的空间比较好。 这样……总归是有备无患。 他猛地抬头，面对着一路小跑来的云晞二人，目中爆发出急切的光芒：“快！快！和我去顶楼看看外面的状况。” 说话间，他就已经直接拖着疲惫的身体又一次冲出，身形消失在了楼梯后。 “快跟上。”云晞拧了拧卫彦还愣在那儿的耳朵，引起后者吃痛的低呼。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那道黑烟……” “别问，跟着殿下就好了。” “嗯是。”卫彦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当然会听殿下的话。” …… 武洵率先登顶，他攀爬至可供瞭望的楼阁之上，探身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外街是寂静的，甚至有点空旷。因为……武都中所有的气息，都涌动向了同一个方向！ 人群像是被火光吸引的群蛾，聚拢向武都极西的武库、亦是黑烟所升起的位置。 隔着好几条街之外，他看到了黑压压的禁卫军散入了各个街道，把手住了各个路口，似乎是暂时接管了城中的混乱秩序。 王城呢……王城呢…… 武洵凝目眺向北部，越过无数铺卷的瓦浪，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碧瓦朱檐的城墙。 里面也很安静。 不过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所以他也只能看个大概，并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但按理来说，很快就会有大动。 他的目光继续在武都中搜寻着，观察着每一股人流的具体动向，同时默默的记在心里。 此时，云晞和卫彦亦已跑上楼来。 卫彦叉腰看了看顶楼的状况，目光一动后，借力翻身爬上了房顶。 而云晞则缓步走来，趴在了武洵的身旁，轻捧着他因紧张而战栗的手。 全神贯注的武洵似乎没有察觉到她，他泛红的瞳孔紧盯着城外，嘴唇时而有一些颤颤巍巍的开合，念叨着一些话，抓住她的五指关节更是泛起白痕。 “小晞……”武洵的目光终于平稳下来。 “有件事，我本想一直隐瞒下去，不过……现在看来是却无必要了。”他缓缓说道，“我们先守在这里，等这里大势皆定了，就直赴王城。见到父王、卫叔还有云伯后，我会一一地……向他们坦白。”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拎得清是非。 即使，很大可能会遭到责骂和处罚。 “是……关于桓侯的事吗？”女孩立马就明白了他言中之意。 “对，我现在才明白。”武洵闭上眼睛，回想起从昨日到现在的每一个瞬间，“武桓……他为何要对我说那些诡异的话。” “还有……我从昨晚就开始的……” “殿下！” 屋顶上突然传来卫彦失措的呼喊，直刺少年紧绷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