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狡兔死,走狗烹
韩国公府。 李善长也在家里喂鱼,比起牛府的院子,这里就要大上很多了。 大明的百官,大多数都比较拮据。 但对于有爵位的官员来说,这生活上还是蛮富裕的。 “丞相,苏璟所在的院子,已经找到了。” 胡惟庸站在李善长的身旁,轻声说道。 李善长看都没看胡惟庸,随手撒了一把鱼食,看着争相吃食的金鱼说道:“注意点,以后不要再喊苏璟,他现在是仁远伯。” 苏璟的封爵,那是朱元璋在早朝上当着百官的面公布的。 从那一刻开始,苏璟就不再是普通商人,而是仁远伯! 称呼的变化,可不仅仅是称呼那么简单。 朱元璋虽说是粗人,但对于这些细节,一直都是留心的。 “丞相教训的是,仁远伯的落脚处,已经找到了。” 胡惟庸当即改口道。 面对李善长的教训,他一点不满的情绪都没有。 克制情绪这件事,胡惟庸真是做到家了。 李善长淡淡道:“好,那就说第二件事,谁让你找仁远伯的位置的?” 苏璟到底在应天府的什么地方,这个事情,是朝中百官都好奇的事情。 所以这会,胡惟庸有点懵。 这还能有谁? 大家都在打听,那自己也跟着一起打听了下。 但胡惟庸明白,李善长既然话这么说了,肯定是有深意的。 他略微沉思了一番,神色一变,立刻道:“丞相,惟庸不知道仁远伯在哪。” “好!” 听到这话,李善长这才停下了手里投喂的动作,转头看向了胡惟庸。 “惟庸,你还算有悟性。” 李善长淡淡道:“你看着这池子里的鱼,像不像朝中的百官?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唯恐落后了。” 胡惟庸点头道:“还是丞相看的远,您抓着鱼食,根本不用担心鱼儿在哪。” “你替我喂一下吧。” 李善长将剩下的鱼食递到了胡惟庸的面前。 “是,丞相。” 胡惟庸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接过鱼食开始为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鱼食一点点的撒下去,这边一点,那边一点,唯恐鱼全都聚到一起。 但不管怎么样,鱼食落下的瞬间,所有的鱼全都一拥而上。 “惟庸啊,平时很少喂鱼吧。” 李善长看着胡惟庸这喂鱼的表现,笑着问道。 胡惟庸回答道:“丞相慧眼,下官平日里的确没有这等闲情雅致,也做不来这些事。” “我看你不是没有闲情雅致,而是心思都用到了其他地方了吧。” 李善长淡淡道。 这话可把胡惟庸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鱼食全都掉到了池子里。 “惟庸不敢,只不过是最近公务繁忙,所以实在是没有时间。” 胡惟庸当即解释道。 李善长嘴角下压,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很闲了?” 胡惟庸身子一抖,立刻就跪向了李善长:“丞相误会惟庸了,丞相日理万机,胸中自有沟壑,弹指间便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惟庸愚钝,自然花的时间要多些。” 李善长嘴角微扬道:“惟庸,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与你不过是闲聊罢了,何必如此,自在些。” “是,丞相。” 胡惟庸起身点头,但态度可不敢有半分随意。 李善长看向池中的金鱼说道:“上次我让你想的事情,你想明白了没有?” 这话说的自然是之前在早朝的时候,李善长的那一拨反向cao作了。 胡惟庸回答道:“狡兔死,走狗烹。” 六个字,道尽了其中奥秘。 李善长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继续道:“惟庸,你以为这一次仁远伯,到底何时会正式入朝堂?” 不表态,其实也是一种表态。 没反对,那就是同意。 胡惟庸自然是接收到了这个信息,他的脸上浮现出喜悦,接着回答道:“仁远伯已在应天,想来是越快越好,估计不日就将参加早朝了吧。” 李善长摇头道:“不,惟庸,你不懂陛下,现在的仁远伯,与陛下之间,尚有问题没有解决。” 嗯? 李善长的话让胡惟庸立刻意识到,自己思考的有问题。 “还请丞相解惑。” 胡惟庸当即拱手道。 李善长说道:“仁远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堂堂一个仁远伯,都被封爵了,文武百官可还有不少没见过呢。 这样的伯爵,少见! 胡惟庸心思一动,说道:“那丞相的意思是,仁远伯,或许不会是仁远伯了?” 如果苏璟和朱元璋之间真的有什么嫌隙的话,那对胡惟庸来说,可就是一件大好事了。 日后等他上位,拿捏苏璟便有了把柄。 “没有这个可能,陛下早朝上说过的话,即便是假的,那也得变成真的。” 李善长看向胡惟庸道:“惟庸,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为了让你对仁远伯做什么,而是让你明白,仁远伯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苏璟和朱元璋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文武百官没人知道。 有些人看到的是苏璟被朱元璋雪藏,似乎是生出了嫌隙,这是苏璟失宠的表现。 而有些人看到的则是苏璟在朱元璋心中的地位有多高,连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面的封爵,都在拉扯推脱,这只能说明苏璟的得宠,不是一般的得宠。 当然,后者的看法,更多的依赖于对朱元璋的了解。 无论是徐达还是李善长,都是相当了解朱元璋的。 “丞相提醒的是,惟庸谨记。” 胡惟庸也不是蠢人,这话啥意思,他立刻就明白了。 李善长看了一眼恭敬的胡惟庸,心里却对他遵守自己的警告没有多少信心。 权力就是毒药。 他很早就开始追随朱元璋,一开始的时候,朱元璋对自己的态度,那是无比的礼遇,大事小事都能想到自己。 但自从朱元璋登上皇位,一切便不一样了。 自己这样的大明功臣,变成了被猜忌的对象。 朱元璋这样的人杰尚且有这样的变化,胡惟庸又怎么能免俗呢? 但李善长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好了,惟庸,你也该回去了,最近仁远伯的事情,不打听不关心不谈及,明白了吗。” 李善长摆摆手,直接让胡惟庸离开了。 “是,丞相。” 胡惟庸缓步离开了丞相府,但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 而是直接转头来到了永嘉侯府。 …… 次日一早。 牛府。 朱标便收到了朱元璋传回的信息。 是马致远的消息。 刚一看到,朱标整个人便愣住了,现在的马致远竟然在刑部的大狱之中,等待着秋后斩首。 事情的发展,和朱标想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牛懿,你手里的应该就是那名官员的资料吧,看起来似乎是我赢了。” 苏璟只是瞟了一眼朱标的脸色,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 朱标点头道:“是,苏师赢了。” “那人怎么样了?” 苏璟问道。 虽然自己赢了,但苏璟还是想知道,那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官员,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到底下场如何了。 朱标回答道:“户部度支科马致远,贪墨三十两入罪,现关押于刑部大牢,等待秋后处斩。” 贪墨秋后处斩! 苏璟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这才过了多久,虽然自己猜测过,这家伙的下场不会太好,但直接等待秋后处斩,是不是太不好了。 “苏师,学生还是想与苏师一起,去见见这个马致远。” 朱标朝着苏璟说道。 虽然已经输了,但朱标想输的明白些。 去刑部大牢里,和苏璟好好的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我随你去看。” 苏璟点头,这事他一样很好奇。 两人随即出发,有朱标这位太子安排,刑部的大狱自然是畅通无阻。 没多久,两人便出现在刑部大牢,马致远的牢房前。 “醒醒!有人来看你了,快醒醒!” 狱卒在牢门口敲了敲,将躺在牢房内的马致远唤醒。 距离马致远被关押进来,其实也没多长的时候,但此时的马致远,已经是蓬头垢面,形销骨立。 这不仅仅是rou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的崩塌。 马致远一直都想做一个好官,但梦想美好,现实残酷。
“打开牢门,你可以走了。” 朱标朝着一旁的狱卒说道。 对于这副凄惨模样的马致远,朱标并没有什么同情的心理。 贪墨入罪,那就是该杀。 这一点上,朱标不会有无谓的同情。 倒是苏璟,看着马致远这番模样,倒是觉得,在明朝当官,属实惨。 “是。” 狱卒并不知道朱标的身份,但该听话他还是明白的。 他当即打开了牢房的门,然后迅速离开。 苏璟和朱标随即走进了牢房,简陋的牢房,满地的茅草,还有唯一的一个小窗户。 整个就是阴暗潮湿寒冷,混杂着各种排泄物的臭味。 这环境,只能说相当的差劲。 “马致远,你还记得我们吗?” 朱标朝着马致远问道,身在这种牢房之中,朱标依旧面不改色。 马致远双眼无神,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我没有贪墨,没有贪墨……” 他的口中喃喃,完全没有回答朱标问题的意思。 “牛懿,我来吧。” 苏璟说道。 “是,苏师。” 朱标点头,随即退到了一旁。 苏璟走到了马致远的面前,蹲下身道:“马致远,你不想知道你家人的消息吗?” 对于这种精神涣散的犯人,需要一些刺激。 家人,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在来的路上,苏璟已经看过了案卷的资料,其中马致远的家庭情况,也有详细的记录。 “家人,家人?夫人,我真的没贪啊!琪儿,爹想救你啊!” 果然,家人还是有用的,此时的马致远神色已然变了不少。 苏璟继续道:“马致远,如果想见你的家人的话,那就好好的回话,我不能让你离开牢房,但至少可以让你的家人进来见见你。” 从案卷的资料上,苏璟已经发现了问题。 马致远的案子,存在疑点。 现在又看到马致远这番模样,苏璟的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所以,他才会做出如此的保证。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马致远一下子抓住了苏璟的手,歇斯底里的问道,布满血丝的双眼,简直就像是一个恶鬼一般。 “苏师!” 朱标有些紧张,想要立刻拉开马致远。 “牛懿,不要过来。” 苏璟直接喝退了朱标,任由马致远抓着手。 “自然是真的,但前提是你先冷静下来。” 苏璟回答道。 虽然马致远抓的很紧,但其实他在牢房的这些日子,早就虚弱不堪了,力量并不大。 马致远的眼神恢复了一些光彩,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收起了双手,朝着苏璟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苏璟等了一会,等马致远磕了一会之后,这才开口道:“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吧。” 苏璟很清楚,此时的马致远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稻草,不是救命,只是为了见家人一面。 所以,不能拦着他不让他磕头,得受着,让他心安。 “行,大人请说,下官一定言无不尽。” 马致远回答道,他依旧自称下官,这代表着他内心对自己的罪行,并不认可。 苏璟淡淡道:“马主事,我不是什么大人,你还记得你去年秋天的时候,前来京城上任,路上有一辆马车挡路,然后对方让了你的事情吗?” 苏璟将两人曾经的相遇提及,也是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话,马致远的神色微变,目光仔细的打量起面前的苏璟。 当时他没有下马车,但也从车厢窗口看了一眼,苏璟的样子,一掠而过。 此刻仔细想来,苏璟分明就是当日的那人! “大人,原来当日是您,马致远不知大人身份,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马致远立刻朝着苏璟磕头谢罪。 他显然把自己的遭遇当成了是那一日的不敬行为,只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被算计了。 这算计的缘由,现在好像终于找到了。 不等苏璟开口,朱标便说道:“马致远,你说什么呢?你的贪墨是你自己做的好事,与我们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