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万歌吹

    在说出那句话后，亚里士多就一直感觉到强烈的眩晕感，像是生命真顺着某条管道被噗嗤噗嗤的在喷射，所以她要快，快跑。

    终于，在被眩晕击倒前，他来到了简笔画上的最后一道去处。这是仓库，周遭都是大型的货船，堆满了各种材质的集装箱。他一手捂着头，身体靠在集装箱戚促前行。

    「我到了。」其中，一只集装箱被打开了，但，它里面竟然还裝著一只大黑箱子。

    「浇上去。」脑海中，曹植第一次以命令的口吻下达。亚里士多也不拖，他的躯壳本身就沒什麼劲儿，强忍着眩晕感，费了好大一把力气才把牛皮纸的包裹撕开，都没空去看那长啥模样陶罐，想去拔塞子，发现竟然拔不出来，最后他只能将陶罐砸向黑箱。

    砰！

    香，沁人心脾的香，气味飘荡出来，恶魔那用不完的贪婪欲性竟然顷刻间皆化成了对这美酒的渴求。喉头涌动，眼珠子也死死盯着，可就是没办法移动身体，让他着急的要死。

    在曹植压制住亚里士多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华美如流光的酒液渗透进了黑箱里，其中蕴含的精华破坏了箱子上布下的禁制与诅咒。在一阵沉默过后，箱子里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感觉像是有一脸卡车正在反复冲撞。

    渴望消退，束缚解除后，内外交加的震颤让亚里士多的更躯壳吃不消了，可他强忍着没让自己的意识涣散。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对那种感觉强烈不适，另一方面，则是他想知道曹植千方百计弄到一瓶绝世珍品其目的到底是什么。

    曹植也没拦着，任凭他看，自己也能少消耗一些精神，占据这副脑海。

    协会打造出来极为坚固的黑箱开始浮现凸痕，一道，两道，五道，四面八方几乎是同时出现，里面的东西似乎辨别不出方向，只能胡乱地碰撞。

    终于，随着黑箱被内部撞击到离开地面，微微漂浮起来后，它是再也无法支撑住结构，瓦解开来。

    六块黑色的炼金材料散落一地，五坪大小的空间里，原来只「存放」着一个人，一个略显消瘦的青年。

    呼，狂风吹拂，亚里士多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空的同时，那个青年踏空漫步，走向地面。

    青年看着带着羊脸面具的亚里士多微微歪了歪脑袋，先说结论道：「你不是醉态。」紧接着把手伸了出来，说道：「那就把面具给我吧。」

    脑海中，不知道曹植跟亚里士多说了什么，总之后者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道：「现在，你是想做水倀还是虎伥？」

    在九方的民间故事里，有两种倀鬼，其中一种是落入水中死亡，任凭川流不息仍带不走的亡魂，它们化作抓人下水以害人的水倀。另一种，是死于猛虎之口，被老虎奴役后，主动哄骗、引诱他人同样被吃的虎倀。故此，倀鬼被认为是某种帮凶。

    可，虎有伤人意，水又何来害人之心呢？

    青年晃了晃脑袋，揉着头发说道：「怪不得我能被放出来，原来是你。」他检视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看一件来之不易的稀世珍宝，握了握拳，松了松脚掌，伸了伸懒腰，这才答道：「那就只能跟你混了呗，这个世界上也没别的愣头青敢和协会撕破脸了。还有，“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吃了你家的香火，我就不是厉鬼了，只能是你的......祖先。」

    祭祀是件神奇的事情，神话时代，泛九方地区的人一般只会有三种情况进行祭祀，第一种是对善神与保护神的祭祀，第二种是对祖先亡魂的祭祀，这两种都是主动为之。至于得不到祭祀的亡魂——例如说没有后代的亡者，就是九方人口中所谓的孤魂野鬼。倘若生前是「血气盈壮」而横死，那就很容易成为被盟威道顾忌的「败军死将」，他们的灵魂仍然足够强大，有机会成为纠缠生人，以迫害与威胁的方式逼迫他们祭祀的恶神，又可以称作厉鬼、邪神、鬼怪。

    这句话说完，亚里士多的意识就被曹植强制驱逐出了躯壳，回到了自己的本体内。前者取而代之，开口说道：「按年纪来说也的确如此，你们这些有天赋还有传承的家伙真的让人羡慕啊，随随便便都能活个两三百年，还长得嫩。」

    「打住，虽然我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但我被你关进来的时候只有十九。」青年的传承来自于九方的某个鬼道，不过和潘神的一脉相承不同，到了他手里的这一代，早不知道被改了多少遍了，和一开始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

    被协会关进黑箱之前，他有几个绰号，例如「山鬼」、「傩」、「赤松子」，三者代表着这道传承中三种路径，可怕的是，他都走通了。

    他之所以被关进黑箱，就如他所说，因为他才十九，太年少，也太气盛，因为传承特殊，协会又认为他又死不得，故此才得到了奎敬先都等不到的特殊待遇，被珍贵的黑箱所「收藏」，直到曹植与协会反目，才被秘密转移到了这里。

    「那恭喜你，你今年三十六、七了。」曹植将面具摘下，递给了青年，说道：「现在，我需要你帮我离开这个鬼箱子。」

    青年戴上面具后，原本的羊脸立马变得赤红，形状也变成了怒目圆睁，獠牙并发的模样，还长出了披盖到腰部的乱发，赫然是一头凶怒恶鬼的模样。

    他也不问来龙去脉，只是说道：「地点。」

    「罗马，莎波莉海滨城。」

    青年一怔，说道：「那个地方不是打没了吗？」

    「时代变了，大人。你先别想着赶上时代了，快点上路吧，我快撑不住了。」曹植的精神是雄壮的，但身体嘛...就和奥恩说的一样，羸弱不堪，从被关进冰岛到如今，真的快吃不消了。身体倘若死亡，他可能马上身份就要和青年互换，成他的小弟了。

    曹植将衣服脱下，割损了自己的手腕，随着鲜血淋漓挥洒，以黑箱的炼金板做纸，一张血契逐渐写成。

    看着这一幕，青年说道：「你最后一定会死的很惨。」表情被隐匿在面具之下，语气也只剩下了「怒」这一种状态，故此，听不出他这句话倒地是以何种情绪说出来的。

    曹植不去理会，继续编写着血契的内容。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躯壳的面容已无半点血色，身体在不断颤栗，唯一吊着没死的原因，是因为曹植还占据着脑海。

    青年用手指沾了沾飞溅出来的血液，在一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万戈摧。

    曹植看着，非常勉强的在脸部扯动了一道弧度，道：「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万歌吹了。」用最后的力气将白色卡片递出，躯壳倒在地上再无生命体征。

    青年握着那张白卡，手指轻轻一捻，两层乳白色薄膜便脱落下来，是一张工作证，上面是某个他不认识人的照片，但名字，就叫万歌吹。

    收起卡片，盯着地上的那副躯壳，很久很久。最终，等一地血迹被契约的力量所悉数蒸发后，他才跨过尸体，走出了集装箱。万歌吹望着大满月的天空，纵身一跃，仿佛乘风而去。

    传说中，赤松子是一位带着面具，穿着蓑衣，可以乘着风飞向天山又顺着雨水重回陆地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