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夜谈

    “天底下能救翡云姬的只有名皇宋危清。”这是宋元崑的原话，可韩余烬却听得云里雾里，想了一整天仍旧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甚至怀疑宋元崑是否那此话诓他，可事到如今，他已经入坑，即便前方是万丈悬崖他也得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

    皇宫

    是夜，宋危清披着大氅，伏在桌案上，上奏的公文已经堆成一座座小山。这其中有一半都是关于韩余烬的，京兆尹上奏的小民请愿认为北荣外使团无故惊扰应武堂圣地，还打伤百姓，胆大妄为，不将大名国放在眼里，应当处以重刑。世家派的官员认为北荣乃是大国，其综合实力远非大名所能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劝解宋危清尽快放了北荣使者，避免两国交兵。

    最后的则是以王洛川为首的亲皇派，他们认为此事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处理得当或许还能为大名获取利益。

    宋危清合上奏章，揉了揉眼角。一旁的内侍连忙呈上山楂，宋危清拿起一片山楂放入口中，伸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陛下。”温老从门外走进来。内侍接过茶杯后，悄然退出御书房。

    “朕让你查的事如何啊？”

    温老沉声道：“北荣使者曾三度去过浔江楼，第一次，到达名都当天，韩余烬只身前往浔江楼，在浔江楼待了一个时辰。而他的手下在酒楼里杀死了一个江湖凶徒，当时民间沸沸扬扬，此事被行御司司长压下，后来便不了了之。”

    “第二次，韩余烬的手下前往浔江楼请了一班舞姬，北荣人行事高调且不加收敛，不少人都知道此事。”

    “第三次，韩余烬去浔江楼参加文比，当日场面混乱，我等并不清楚韩余烬的踪迹。”

    宋危清坐在椅子上，瞑目凝神，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道：“第一次是为见面，第二次是为达成协定，第三次是试探。”

    温老看着宋危清欲言又止。

    “温老是否疑惑朕为何知道，却又任由汝南王和北荣使者接触？”

    温老拱了拱手，“陛下想让臣知道，臣自然会知道。陛下不愿说的，臣不会问。”

    宋危清淡然一笑，道：“温老，你看着朕和元崑长大，朕也知道你最疼爱的就是元崑，倘若朕杀了他，你会离朕而去吗？”

    “陛下不会。”温老大胆言论道：“陛下仁德，定不会行手足相残之事，况且汝南王只是一介藩王，手无兵权，领着几个女子，难成大事。”

    “臣揣测圣意，还望陛下治罪。”说完，温老双膝跪地。他这一拜不仅是为揣测圣意而拜，更是为宋元崑胆大妄为而拜。

    宋危清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平身，天底下揣测朕意的人多了去了，让朕治罪，那满朝文武还不得被朕屠个干净？”

    “谢陛下。”

    “别急着谢，今日宋元崑大闹应武堂，你可知晓？”

    “臣不知。”温老埋头回答道。

    烛影无风自动，在屋中摇曳，像一个妖艳的舞美人，展现婀娜的身姿。宋危清走下台阶来到烛火旁，烛光照亮这他半张面孔。温老悄悄抬头看去，烛光下的宋危清正盯着他，露出戏谑的笑容。

    “你可知道补天丹？”

    “臣......略有耳闻。”

    “温老，朕大限将至，那补天丹有夺天地造化之能，”宋危清走到他身旁，耳语道：“你可愿意将此物交出来？”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在温老耳边炸响，他怔怔地看向宋危清。只见宋危清眼窝深陷，唇白齿黄，明明是深秋，额间的汗珠却似挥手云雨，俨然一副病态。

    “陛下。”温老哽咽了，他竟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开口。

    “陛下，补天丹是应武堂重宝，高手护卫，日夜交替，若是臣出手，成功率不到三成。况且应武堂与我大名历来交好，若是强夺暗取不成，恐惹人嫌隙，望陛下三思。”

    温老心虚，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而这个细微的举动，根本没有逃脱宋危清的眼睛。

    宋危清放声大笑，拍打着温老的肩膀，道：“此一戏言，温老不必当真。元崑曾为我诊脉，朕尚有一甲子年，一甲子年，朕也无憾了。”

    “陛下乃人皇，天赐万岁，福寿双全。”

    宋危清回到椅子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情，“朕欲后日于皇宫大摆庆功宴，为镇中将军庆功，同时召见北荣和蛮国两国使者，以彰显我大国气象。”

    “诺！”

    砰砰砰！

    叩门声过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魏王殿下求见。”

    “宣。”

    不一会儿，宋英誓端着汤膳来到御书房。

    “儿臣叩见陛下。”

    “平身，平身，”宋危清亲自扶他起身，与长子一别十余载，相见后，长子又为了国家负伤累累。宋危清不是铁石心肠，他即是皇帝，也是父亲。

    “英誓，你不安心养伤，来御书房所为何事？”

    “母妃说您好熬夜批阅奏章，儿臣担心您夜半饥肠，遂去御膳房做了一碗参须鸡汤。”说着，宋英誓端起汤膳，笑道：“儿臣的手艺虽不及御厨，却也能俘获了军中将士的味蕾，请陛下品尝。”

    “哦？英誓还有如此本事，快！为父饿了，让为父尝尝。”宋危清舀了一汤匙，送入肚中。

    “尝之无味，甘之如饴。善！”宋危清将汤匙一丢，捧起汤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坐。”宋危清拉着他坐在台阶上。

    “英誓的鸡汤，倒是让朕想起年轻时的军旅生活。每逢大战，在吃饭的时候，我们将准备好的醋布和盐布剪下一块，合着军粮一起煮食之。虽说有些怪味，但相比于树根、野菜可香甜太多了。”宋危清的眼睛里满是追忆。

    “陛……”

    “此处并无外人，不必拘谨。你我父子十余年未见，没想到当初的奶娃娃已经能撑起大名半边天了，父皇甚是欣慰。”

    感受着宋危清宽大温暖的手掌拍在他的身上，这是父亲对他的认可，宋英誓欣喜万分。

    “吾儿年龄也不小了，可有心仪之人？”自古以来年至十三、四便有成家立业者，以宋英誓加冠的年纪，属实不算小了。想当初，他也是从军中回来，就被老名皇安排了一桩姻缘。

    宋英誓却有自己的看法，他婉言拒绝，道：“儿女情长多误事，昔日父皇南征北战，保家卫国，尽退来犯之敌，实乃大丈夫。儿愿效仿父亲，驻守边疆，保我大名国万万年，”

    宋危清迟疑了，在宋英誓的注视下他随即赞叹道：“好！不愧是我宋危清的儿子，这份豪气才像我宋家子弟。只是，戍守边关终究是将士之职。吾儿是皇子，紫薇加身，更是天生的皇者，将来这大名国的宝座非你莫属。”

    宋英誓惊恐万分，连忙起身，跪在台阶下，“江湖方士，妖言惑众。星宿之事，更是无稽之谈。还望陛下明察。”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宋英誓跪在台阶下感受着头顶粗重的呼吸声，此时他的心情紧张且期待。

    如今陛下膝下皆是幼子，而他身为皇长子，毋庸置疑是最好的继承人。论野心，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当初名皇似乎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将他调去行伍。在军中这些年，他锻炼的不仅是身体素质，还磨砺了心性，至少在任何人面前，他不会表露出内心的想法。

    “英誓，有些东西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要抢。不要畏惧悠悠众口，时间会证明一切。”

    宋英誓痴痴地看着宋危清，不知为何，他越发看不懂父亲的想法。他心中疑惑，宋危清所言究竟是有意栽培他，还是在试探他。他唯一知道的是，宋危清爱大名国胜过爱自己，胜过爱自己的妻儿。

    “朕乏了，可还有事？”

    “启禀陛下，儿臣于邺卢关求援，遭逢北荣渗透势力截杀，幸得贵人相救，才保得性命。儿臣斗胆想为他二人求一官半职。”

    宋危清正色道：“此事我已知晓，朕日后定会考教他二人。夜已深了，你好生回去养伤，后日便是你的生辰，朕会大摆庆功宴，到时候朕要让天下人知晓，朕有一个好儿子，大名后继有人。”

    “谢陛下，儿臣告退。”

    虽然宋英誓走了，但宋危清仍直盯着门口，良久才缓过神来。

    “温老。”

    “臣在。”

    “伤害百姓的北荣使者现在何处？”

    “已被行御司缉拿，正关在大牢等待陛下发落。”

    “砍了。”

    “砍......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