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牵制

    “清平贼率二十万之众攻打飞虹关急需援军，诸位皆是朝廷肱骨重臣，如今国家有难，还望诸位竭鼎力相助。”杜项躬身抱拳道。

    叶乘云，周复酂，雍不啻三人面面相觑，衣服惊魂未定复又惊魂的模样。

    “杜大人言重，我等皆为朝臣，食君禄，报君恩，此乃分内之事。然，”叶乘云顿了顿，扫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然我等皆是手无缚鸡之力，更兼岁数不小，即便上了战场也有心无力啊！”

    杜项心中恨骂四人，都是千年的狐狸，切莫玩聊斋。

    “叶兄所言极是，我等皆是将入知命之年，真不知有几年好活，这等事还是让年轻人去做吧。周某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尚未处理，且先告辞，来日浔江楼设宴赔礼。”说着三人便准备起身离开。

    杜项轻哼一声，短剑轻挥拦在门口，眼神阴鸷，“杜某虽一介文人，今日欲学匹夫也。匹夫一怒，以头抢地，流血五步，尔等欲试我宝剑之锋利乎。”

    杜项心存死志，一副随时上前拼命的样子。

    众人见状哪敢上前。

    “杜项！大敌当前，你不思破敌，却在此处以剑相逼，欲残害同僚。待陛下从梓潼回来，我等定要参你一本。”叶乘云呵斥道，他甚至搬出来名皇。可杜项又岂会像小孩子一样受人哄骗。

    杜项面无表情，一对冷目视之心寒，“杜某欲向四位借兵一万。”

    《昌言理乱篇》云：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诸城。琦赂、宝货、巨室不能容;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妖童美妾，填乎绮室;倡讴妓乐，列乎深堂。宾客待见而不敢去，车骑交错而不敢进。三牲之rou，臭而不可食;清醇之酎，败而不可饮。

    新四大家族乃是蜀中老辈世家各自传承百余年，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已不能形容其势力。四家各拿出两千五百门客，对他们来说如同九牛一毛。

    “万人军！”虽说豢养门客并未触及大名律法，但如此多人公然挑明，即便是卫国成军，也难免会遭受名皇猜疑。眼下皇族和世家的关系刚刚缓和，倘若真如杜项所愿，以名皇的性子，定会对世家心存芥蒂，甚至坚定他铲除世家势力的决心。为保家业，这只军队是万不能凑起的。

    “侠以武犯禁，文以儒乱法，世家不露钱粮军。杜大人莫不是想将我等推向悬崖？”叶乘云冷哼一声道。

    能够带领家族从各大家族中杀出一条血路，带领叶家登上四大世家之一，叶乘云绝非平庸之辈。

    他不愿将话说死，也是为了给双方一个台阶。

    可杜项却像是没有听见，他手扶宝剑，自顾自地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四大世家统领蜀中诸多世家，田地千顷，佃户过万，想必四十万斛粮食尔等应当拿的出手。”

    这是杜项特意计算过的，一斛等于一百二十斤。四十万斛近五千万斤粮食，却也堪堪够五万人半年用度。

    “杜项！你欺人太甚。”叶乘云满面怒容，恨不得上前把他掐死。

    杜项轻哼一声，“你派亲信搜刮民脂，纵容恶奴残害百姓，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当真以为陛下不知道？”

    这番话震慑住了叶乘云，其余三人面面相觑。昔日他们能跟皇室掰手腕，也是因为当时新皇登基，民心未稳，根基不定。而名皇欲灭世家之心昭然若揭，各大世家拧成一块，集全世家之力方才逼得名皇退让。

    如今的皇室早已今非昔比，名皇执政十年，四海一，民心定，国力日益强大。倘若世家如十年前那般强势，恐怕名皇会以雷霆手段将他们镇压。

    叶乘云一双眼睛瞪着杜项，“杜项，你别忘了，你杜家也是蜀中世家，难道你要背叛整个家族吗？”

    杜家本是蜀中大族，怎奈到了杜项这一代便没落了。杜项既是亲皇党，本身又是蜀中大族的家主，这种双重身份，名皇没少猜忌过他。

    “苟利社稷生死以，我杜项生而为社稷活，杜家祖先当会以我为荣。倒是你们，死期将至，还不自知？”杜项横眉冷对，言辞上丝毫不做退让。

    此时，其他三人早已心怯。唯独叶乘云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他只当杜项唬人。

    “若是名皇陛下向我们皆兵、粮，我叶乘云自当不说二话，倾尽半数家资，义不容辞。可你是什么东西，以何种身份向我们皆兵、粮。莫要跟我说你是朝中一品大员，一品大员在我看来就是个屁。”说完叶乘云仰天大笑，不知是这番话逗笑了他，还是他想用笑声掩饰心底的恐惧。

    不知不觉，外边已经黄昏了，太阳倔强地停在西山，迟迟不肯落下。他想要将最后一缕光辉洒向大地，不让随之而来的夜幕吞噬它。

    杜项架刀阻门，出言要挟，叶乘云死不退让。二人一时间陷入对峙，其他三人则是选择作壁上观，他们虽然和叶乘云站在同一战线，却也不想招惹杜项这个疯子。

    一个敢挟持自己威胁别人的疯子什么做不出来，今日他敢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兴许改天他就带刀等在谁家门口当老六。

    天色已晚，周家主和雍家主欲借故离开去，怎奈三尺青锋抵住他们的胸膛，再往前一步，便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杜项，方才叶老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兵、粮我等世家出的起，但是我等不会给予阁下一分一毫，阁下若是就此放我等离去，此事既往不咎。否则便是与我四大世家为敌，与我等为敌者，不死不休！”周复酂也不装了，他不惜出言威胁，意图吓退杜项。

    要知道他们四大世家，门客无数，其中难免没有擅长暗杀行刺者。

    十国乱战时期就有不下四成天骄或意外夭折，或被人刺杀，其中背后皆有世家的身影。

    杜项闻之大笑道：“人固有一死，若于社稷有益，某之贱躯死不足惜。”

    “你！”周复酂怒视着他，举起的手指竟不知该不该放下。

    一旁的刘广元终于出声了，毕竟此番是他将另外三人坑过来的，若是再不站不出来说话，恐怕以后再有要事传信，人家就要斟酌是否相信了。

    “杜大人，此事可否容我等商议商议。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您且回去，明日我等商议好后再给您一个答复。”

    刘广元下了逐客令，怎奈杜项不是来同他们商量的，只见他将椅子搬到门口，手持宝剑，往脚下斩去，地面登时留下一道剑痕。

    杜项正襟危坐，逼吓道：“过此线者，斩！”

    其声如雷霆，在四人耳边炸响。此时的杜项手捧宝剑，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端坐在木椅上，俨然若神人。

    良久四人当中的叶乘云才反应过来，他咬牙切齿，怒发上指冠，“杜项！你欺人太甚！！给我死来！！！”叶乘云突然暴起，抓起身旁的木椅往杜项天灵抡去。

    “叶兄！叶老哥！”雍不啻眼疾手快抱住叶乘云。他方才一直没有出声，反倒是留心众人，仿佛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好在雍不啻及时出手撞开木椅，木椅从杜项肩旁掠过，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叶兄。”

    “叶老弟！”

    刘广元和周复酂堪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抱住叶乘云。

    “放开我，杜项百般羞辱我等，今日我不杀他，岂不遭人耻笑！”叶乘云挣扎着，他年少时负有气力，怎奈数十年的锦衣玉食早已消磨了他往日风采。如今被三人拉扯，没过多久就累得汗流浃背。

    “叶老弟消消气，”刘广元三人费尽力气将叶乘云拖到角落，找到机会才靠近，耳语道：“杜项是故意激怒我等，他大庭广众之下来到我府，倘若今日你伤了他，名皇必定追责。如今世家势微，如若皇室借此缘由向我等施压，我等世家何时才能东山再起。且再等几年，培养朝中势力，到时候皇室再想动我等，也得掂量掂量。”

    此话一出，叶乘云的三丈怒火顿时削减不少，“竟险些误了大事。”

    雍不啻冷静分析道：“杜项突然发难，定是有大事将要发生。我等今日收到密信，清平贼举兵二十万犯境，若只如此，只需调动名都周围城关兵力即可，为何杜项至此向我等借兵？”

    “莫非，名都兵员不够？”周复酇猜测道。

    说到这，叶乘云眼冒精光，“莫非此时的名都只是一具空壳？”

    仅仅只是一句询问的话语，却彰显出叶乘云的野心，他的眼神里仿佛不止被金钱占据，他更想要的是权利。

    “事情尚未明了，切不可打草惊蛇。”刘广元稳住三人，此时三人并未注意到，刘广元的目光一直盯着灯笼里舔舐灯纸的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