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射艺（三）

    命运往往喜欢把不同路的人聚集在一起，还给它取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名字，叫做殊途同归。

    这是师尊青髯告诉郭怀都的。

    青髯说过很多话。有一半是真话，有一半是胡话。

    真话听起来很混乱，东拉西扯，毫无条理。假话听上去要逻辑有逻辑，要因果有因果，跟真的一样。

    郭怀都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练功上，对于师尊的话，他向来只是听一半，信一半。

    他听的是真话，信的自然是一半的真话。

    方元兴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爱看话本，师尊的假话听上去像故事，讨喜。

    所以，方元兴总是信假话，听真话。

    郭怀都是个聪明却又糊涂的人。

    他善于统筹，且为人处世自有其精明一套。

    偏偏这样一位智者能人，崇信所谓的天机时运。

    他坚信天地是守恒的，人生下来，命运就已经被苍天规划好了。

    连青髯都没办法劝说他，就像郭怀都说的那样，他是上苍派遣下来的行伐者。

    生来就信仰上苍，不肯违背命运行事。

    青髯于是就问：“既然你张口闭口都是命运，我且问你，命运究竟是什么？”

    “命运。”试问对于一个从未独自下过山的孩子来说，又怎会真正明白命运二字的真正含义。

    “怀都，有一点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人生来就是命中注定。可谁说命运就只有一条呢？”

    郭怀都一朝顿悟，文道迈入半步宗师境。

    “师尊的意思是……”

    “人之一生，当有八百二十六万三千条道路。每一条道路，都能达到彼端。至于彼端，更是有八百二十六万三千多处。如此庞大的数目，你又如何能数的过来？”

    虽然当即训斥了郭怀都，可事后青髯一想到郭怀都那副消极的模样，愈发生气。

    正值月色入户，青髯悄然摸进了郭怀都的房间。将他打晕，然后暴揍了他一顿。

    青髯好用此法，屡试不爽。

    暴揍一顿后，青髯对他说：“有时候，人的命运往往会在一个对眼时被改写。”

    就像现在，郭怀都一行人迎面撞上了傅宗泽一行人。

    二人仅仅只是对视，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一个目光深邃如海，一个目光冷静平淡。

    郭怀都以望气观之，发现此时傅宗泽的身上受煞气包裹，煞气斑驳，不似方元兴身上那般纯粹。

    “此人是个千人斩。”

    十人刑，百人戮，千人斩，万人屠。

    杀道遭天谴，古来将臣，屠戮百人者鲜有寿终正寝。

    杀伐千人者，俱死于非命。

    诛万人称雄者，尸骨不存。

    很难想象，傅宗泽年纪轻轻就已经手戮千人。

    能活到现在，要么靠国运镇压，要么天身气运鸿福。

    傅宗泽虽然没有望气的本事，但他身具慧眼，在见到郭怀都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异状。

    “阁下何人，我们可曾认识？”

    “我等皆是大名学子，与阁下同住一间客栈，阁下自当与我等眼熟。”郭怀都上前一步，将宋河山和陈有知揽到身后。傅宗泽身上煞气翻涌，郭怀都担心他欲图不轨。

    “原来是屋舍友人，幸会，我等俱是北荣学子。”

    “哼！原来是大名鼠辈。”郑承毅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原来是北荣狗！”郭怀都身后也传来了宋河山的嘟囔声。

    除了陈有知，在场众人都是高手，二人的声音虽小，可还是原封不动地落在彼此的耳朵里。

    “哼！鼠辈敢尔欺我家国！”

    “哼！北荣狗，怎的，你想咬我吗？”宋河山丝毫不惯着他，跳出来指着鼻子骂道。

    郑承毅哪里受过此等侮辱，举起弓劈头打来。

    郭怀都只手抓住那弓，瞪住郑承毅，一双虎目似要凝出火来。

    “找死！”

    郑承毅抬脚踢向郭怀都的小腿，郭怀都猛地后撤，连拽着弓往后大跳一步。

    郑承毅悬于空中的脚连忙踏地，稳定身形。

    未等他站稳，郭怀都用肩头用力一撞。

    郑承毅整个人摔倒在地，四脚朝天。

    想到刚刚才吹嘘过，话出去还没落地呢，就被打脸了。

    郑承毅越发恼火，他瞬间起身，尽脱去上身衣服，露出壮硕的肌rou。

    “你做什么！”郭怀都下意识挡在宋河山面前，高大的身躯，遮住了他的视线。

    “可敢与我一战！”

    “你且穿上衣服，我们再比斗。”

    “少废话！”郑承毅抢占出手，攥拳挺指，往郭怀都肋骨掏去。

    这一拳若是被砸中，以郑承毅的拳掌宽度至少能让郭怀都断三根肋骨。

    郭怀都见他狠辣果决，出手毫不留情，也不退让。提掌往他天灵拍去，谁让郭怀都身形高大呢，郭怀都的天灵郑承毅还摸不到嘞！

    天灵可是人的命脉所在，郭怀都以宗师之力灌下，宗师之下立死。

    傅宗泽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拉了郑承毅一下。

    郑承毅的拳头从郭怀都胸膛擦过，郭怀都的巴掌也拍了空。

    “阁下且慢。”傅宗泽扣住了郭怀都的手腕。

    感受到对方双臂传来的力道，郭怀都第一次遇见，除了他师弟以外的人能在身体力量上同他抗衡的。

    “某以为来日方长，此地不宜争斗，何不暂且放下恩怨。”

    “阁下所言极是，那便管好你身边这位狂友。天下人物何其多也，没甚本事，就不要随意出手。没准哪一天，那双手会自己长腿跑了。”

    “小子，你在找死！”郑承毅太年轻了，随便几句话就能挑逗起他的脾气。

    “承毅莫要招惹是非。”相比之下，傅宗泽就显得沉稳多了。

    “这番说罢，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郭怀都总觉得面前这个家伙城府颇深。

    走了一个韩余烬，又来了这么一个家伙，北荣当真是人才济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