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东渡子午
钟会率领十万大军兵发汉中，浩浩荡荡地向子午谷的“午口”行军。十万大军中，有一万作开路先锋，遇山铺路、遇水搭桥；六万大军位于中间，作为中军前行；三万大军则紧随其后，主要是为了押运粮草。 钟会自封汉中侯，自领汉中太守之职。在临行之前，大军将汉中大部分粮草辎重带上，粗略估计够十万大军吃喝一月有余。 钟会决定东渡子午谷的时候，正是秋分时节。秋分为深秋的第一个节气，这一天昼夜时间相等。再加上子午谷地处汉中到关中的秦岭峡谷，算是北方地带，天气已有凉意。很多人选择在深秋时节前往各地踏青，以弥补刚过去不久的炎热的盛夏在家蹉跎的岁月。而钟会大军也在秋分时节开始了争取生存的长途跋涉。 进入午口后，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石路，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险。钟会不禁窃喜：“行军已过两个时辰，大路却是如此平坦，这子午谷哪有传说中的凶险？兄弟们，大步前进！” “得令！”众人意气风发地回答。 时值中午时分，太阳位于正南方向，火辣辣地照耀着大地。将士们一边前行，一边用衣服擦拭着脸庞不断涌出的汗水。 贾辅作为副将，虽然能够骑着战马前行，却也是热的吃不消，便向钟会谏曰：“主公，我们已经连续行军三个时辰了，将士们疲惫不堪，要不我们先找个阴凉之处安营扎寨，等太阳不那么毒辣了再往东行如何？” 钟会拂去了脸上的汗水，点点头，便令大军在山中的树林里休整。将士们虽然感到劳累口渴，可是粮草充足、水缸满满。大家不约而同地先大碗喝水，然后才大口吃rou。吃饱喝足之后，在树林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大家感觉这一趟子午谷之行真是太顺利了，就像远足旅行一般。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钟会命令大军继续前行。 前方的山路却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宽阔平坦，而是越来越窄，甚至无路可行。 贾辅见状，便向钟会自荐曰：“主公，山路崎岖，大军统一行动很难。属下斗胆请求带领开路大军走在大军最前方，负责开路和搭桥之事，一旦确保前方无虞，会就路况作详细标记，中军等后方部队便可根据路标直行无碍！” 钟会颔首称是:“这样也好，只是开路大军这一万人辛苦了，前方人迹罕至，千万小心！” 贾辅拜别了钟会，便策马前行。一万人马带着绣有“贾”的旗帜和各种各样的兵器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突然一个踉跄，一人一马陷入了沼泽之中，马越动弹，人越下陷，最终人和马都被埋在了淤泥之中。贾辅大惊，急令开路大军停止前行，并派人将沼泽用树枝团团围住，中间插上了刻有“沼泽”二字的木标。贾辅不再坐在马上，而是牵着马小心翼翼地绕着沼泽前行，并吩咐下属将安全行进路线标记出来。 天色已至傍晚，大军继续在山谷中前行。山谷里的路并不平坦，而是崎岖无比。有时是上山之路，有时是下山之路，有时是弯弯曲曲的忽高忽低之路。群山犹如迷宫一般等待着众人的探索和征服。 突然，两个走在最前面的士卒“啊”的一声不知所踪。众人大惊，急忙停下脚步查看。原来两人踏在了一块接近悬空的大石头上，因为人很重，石头下面的支撑不足，竟连人带石从半山腰坠到了山谷。毫无疑问，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去，当然是凶多吉少了。 贾辅听到两人坠落的惨叫声，心中不寒而栗。命人做好标记示警后，便着手找个地方休整了。在子午谷之中，如果是天黑继续行军，很容易出现意外。为了减少损失，贾辅决定向钟会建议，宁可在炎热的白天进军，也不要在阴凉的黑夜前行。 大军走过了连绵不断的山，还是难以找到落脚之处。正在贾辅愁容满面之时，士兵们发现了重峦叠翠的大山中有很多山洞，便一拥而入。一个山洞可以容纳一百余人，放眼望去前后左右的大山小山，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个山洞。贾辅算了一下，山洞中可以住下两万人。便命开路大军先占领山洞，同时令斥候骑快马向钟会汇报。 钟会大喜，便按照贾辅大军所开之路前行，很快便到达了山洞之中。十万大军，八成无法在山洞居住。于是晚上有人睡在树下，有人睡在草丛，有人睡在石头上……钟会、贾辅这些将军们则在山洞中休息。 当夜子时，月亮钻进了云朵里，清风在子午谷中回荡。行进了一天的将士们褪去了坚硬的铠甲，纷纷睡去。或许是战士们太过劳累，秋夜的子午谷显得异常的安静，只有蟋蟀在嘘嘘地叫着。 到了寅时，一群西北狼打破了夜幕的静谧。十几只西北狼就像很多天没有吃过食物一样，在嗅到了血rou之味后快速向山洞扑来。守护山洞的侍卫们被扑倒数个，有三个侍卫竟被野狼们分食了。倒在地上的侍卫们踉跄地爬了起来，大声向洞里报告： “狼来了！狼来了！” “狼吃人了！” 钟会在睡梦中惊醒，赶紧握紧了护身的短剑。将士们大都披起了铠甲，抡着大刀长矛，向洞口冲去。在树林里的士兵们听到喊声，便点燃了树枝做的火把，试图围攻野狼。 西北狼见状，纷纷作鸟兽散，只剩下了五只被困在了包围圈中。士兵们抡起武器，一拥而上。五只野狼也都倒在了血泊中。 经此一事，钟会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便要求五千人负责守卫，其余人等休息，并做好换防工作，以便大家轮流休息到位。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太阳刚刚升起、天气微凉之时，大军继续向前赶路。 贾辅的开路大军继续走在最前面，不知不觉得来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顶，前方已无路可走，往前一步就是一个小悬崖。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个小悬崖约莫二十米高，如果冒然跳下去，势必伤筋动骨。 众人无计可施，言语中带着惊恐：“完了完了，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竟然无路可走了！” “没想到我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要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我的命好苦啊！” 贾辅冷静地思考着平安着陆的路子。过了半晌，眼前一亮地对众人道：“兄弟们稍安勿躁，且听我言！” 主心骨发话后，众人便不再牢sao不断。 “昔日邓艾偷渡阴平伐蜀的途中，也曾路过悬崖峭壁。当时邓士载身先士卒，用铺盖包裹着自己，竟滚下山来！当时虽有伤亡，可是大部分人还是死里逃生，最终越过阴平小道，直达江油！本将愿意效仿邓艾，做第一个下山之人！” 说时迟，那时快。贾辅拿起包裹，卷了一卷，身体藏于其中，并用绳子系牢收口之处，接着用手紧握着铺盖滚了下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很多人一定要看到试验结果才肯相信。 山下的包裹一动不动，众人把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突然，铺盖旋转了起来。 “有动静！” “将军还活着！” “他还活着！” 众人便拿起了铺盖，模仿着贾辅，纷纷滚下山来。 果然如贾辅所料，开路大军的大部分人平安着地，不过还是有约莫一千多人死伤。 埋葬了死去的壮士们后，贾辅命令大军们原地扎营等待着中军的到来。 和山上不同，山下树林茂密、野草萋萋。贾辅大喜，便命令山下的兵士们因地制宜，收集树叶和杂草，在石头地面上堆起了厚厚的草垛。 贾辅突然心有愧疚，独自叹息：“如果早点想到堆积草垛的法子，开路大军就不会伤亡一千多人那么多了！” 经过改进，钟会大军滚到山下的死伤人数大减。虽然粮草辎重损失不多，瓷缸里的水却损失殆尽。 钟会原本预计只用一个月左右便能穿越子午谷，谁知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事件发生，竟然已经在子午谷中呆了足足两个月时间。一个多月的存粮很快就要耗光了，更急迫的是，剩下的水很少了。粮食可以少吃，但水却是每天都要饮用。 口干舌燥的将士们在缺粮少水的情况下已经很难继续前进，饿死者和渴死者越来越多。 钟会看着眼前这个危险的场面，随时都可能有爆发兵变的可能，便拉着贾辅商量对策。 钟会曰：“战士们已经口渴难耐，越往前走对身体的消耗越大，如之奈何？” 贾辅咽了一口唾液，语带沙哑地说:“不如让大军立即停止前进，在清凉处安歇，并派一百人左右的小队分三个方向在附近寻找水源，同时将剩下的食物和水源优先向百人小队倾斜，主公以为如何？” 钟会曰：“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贾辅曰：“属下愿意成为这百人小队的一员。不过属下担心的是，如果大军原地休整，发生了哗变怎么办？” 钟会道：“这个我自有安排，司马可放心前去！” 贾辅便带着一百人左右的小队分三个方向寻找水源去了。穿越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时辰，竟然毫无河流可言。突然，眼前出现了豹子的身影。走近一看，三只金钱豹正在捕食猎物。贾辅藏在石头后面，不敢轻易打扰豹子们，便静静等待着时机。只见金钱豹看到了一白一灰两只兔子在草丛出没后，迅速围攻起来，最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分食。 贾辅心想：“金钱豹吃饱了以后，会往哪里去呢？” 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跟随着金钱豹的足迹，说不定会有惊喜。 三十多人的小分队紧紧地跟着离去的金钱豹，谁都不敢大意。约莫跟了十里地，贾辅发现金钱豹停了下来，似乎在低头喝着什么。小分队的战士们一拥而上，金钱豹受到惊吓竟全部逃窜了。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是——山泉！ 贾辅大喜，便命下属做好详细的标记。按理说有水就有人家，可是贾辅环顾左右，竟没有发现炊烟和人影。依稀中看到东面不远处有一块巨石，出于好奇，贾辅便来到了巨石的旁边。只见巨石上镌刻着两个大字“子口”，落款为“魏镇西将军曹真书”。 当年曹真确曾想过从子口进入子午谷攻打汉中，不过最终因为子午谷行军困难而作罢。该墨迹既然为曹真所书，此处断然距离长安不远。 贾辅又想起了钟会曾经告诉众人的话“此次东渡子午谷，始于午口、终于子口”，便哈哈大笑起来，并指着巨石对左右道：“兄弟们且看，我们不但找到水源了，而且到达终点了！”众人听闻，莫不欢喜雀跃。 小分队的战士们品尝着山泉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清凉和放松，水中仿佛有蜜汁一般甘甜的味道。吃饱喝足以后，贾辅命令小分队用袋子尽可能地多装泉水，并西行和钟会汇合。 钟会那边渴死的人数越来越多，士兵们怨声载道。生死关头，谁还在乎汉中侯的感受，纷纷地诉苦和抱怨。 钟会道：“兵出子午，是本将作出的决定。我也没有想到子午谷的环境远比想象中的险恶！我不忍看到兄弟们继续受苦，大家就全部到我这里撒气吧！钟会唯有一死以赎罪于万一！我死之后，大家都散了、各自逃命去吧！” 一边说，一边拿起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竟然真的要割向自己的喉咙！身边的卫士们赶紧一拥而上，有人握着钟会的手，有人抱着胳膊，有人展示出夺剑的手势……大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要阻止钟会的自裁！ 士卒们顿时雅雀无声。如果钟会真的拔剑自刎了，这还活着的几万大军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局面。如果钟会死了，大家乱了阵脚，无论是继续东进还是西返，都要面临重重大山，丝毫没有退路可言。唯有抱团取暖，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众人看到钟会愿意承担自己的责任，且将生死置之度外，便整齐化一地跪下，齐声道：“属下愿意同将军生死与共！” 看到军心重新变得激昂，钟会满意地点了点头，卫士们会意将钟会的佩剑夺走了。 钟会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将士们道：“兄弟们，山丹马跟随我多年，今天我决定杀马取rou！来人，动手吧！” 接着，棕色的山丹马应声倒下。 钟会含着热泪，先吃了一口马rou。接着，众人也一一分食。荒郊野岭之上，没有油盐酱醋，马rou味同嚼蜡。可是战士们还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因为吃了以后最起码可以多活几天了！ 钟会一边吃着马rou，一边说：“我已派一百人、兵分三路寻找水源。前两路已经返回，他们给大家带来了大量刚采摘的野果充饥止渴，大家也权且吃着，贾辅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据说贾辅他们已经找到了水源，请诸位稍安勿躁！” 钟会哪里知道贾辅他们是否真的找到了水源，如今当着众人之面这样说无非就是学习魏武帝“望梅止渴”的故事稳定军心。毕竟野果只能供数餐之食，吃完以后就又要忍饥挨渴了。 两个时辰后，斥候向钟会报曰：“启禀主公，远处依稀摇晃着带有‘贾’的旗帜，请主公明察！” 钟会大喜，便赶紧按照斥候所指的方向遥望。小队大约三十人，每个人身上扛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呢？ 贾辅终于回来了，面向钟会跪下，气喘吁吁道：“启禀主公，水源已经找到，就在正东五十里处，而且山泉所在之处即为子午谷的出口——子口！” 众人顿时喜极而泣，欢呼声响彻山林。 钟会道：“贾辅，你立了大功了！只是不知每个人背着的袋子里是何物呢？” “正是山泉之水！我们怕战士们口渴难耐，便装了一些过来，大家省着喝，省着喝……” 众人听闻泉水来了，便争相用瓢舀水喝！一时间群情激奋，自不必说。 待众人吃饱喝足后，钟会拔起佩剑东指道：“兄弟们，让我们一鼓作气，抢占水源；冲出子午，攻打长安！” “一鼓作气，抢占水源；冲出子午，攻打长安！” “一鼓作气，抢占水源；冲出子午，攻打长安！” “一鼓作气，抢占水源；冲出子午，攻打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