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战之为何？
人命确实如同沈青感叹的那样，命比纸薄，余下这些年轻的士卒大都是因为父兄护持才能活着站在这里，若不是日子实在难过，也不会随着家中父兄出来投军，做着卖命的活计。 “可有不愿从军？若是不愿，今日起也可离开。” 这是早先就商议好的，大多军士都是家中仅剩的男丁，在场的众人，有些更是家中独子，若是再战死，家里可就没有男人，只剩妇孺了。 这也是李自成入主西安之后，安抚人心军心而发布的策令。 集合起来的士卒都是冒着风雪，任凭雪花落在身上，再者听着沈青这么说，都是不再说话，远远看去，像是立在雪中的雕塑，只是脸上的那涨红的脸颊好像是告诉沈青若是让他们回家，自己可是一万个不愿意。 军中再不济。也是有饭有rou，甘州一战之后，更是能将军饷钱粮托辎重营的兄弟送回家里，这灾乱年头，傻子才会扔下兵刃，继续扛起锄头。 这不仅仅是众人的心声，更是如今这征西军乃至整个闯军将士的真实想法。 刘砍刀手持腰刀立在沈青身后，翻了翻白眼：“想脱下闯军这身号衣，怕是爹娘生他的时候没了屁眼。” 见众人默不作声，沈青也没有废话，这话本就是在他意料之中，但是提前说个明白，日后若是执行起了军法，也是将话说在了前头。 军律初成，之前的闯军军律，也就是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三杀令，再者加上一个巡逻队作为添头，不似如今这般严密，只是这军中哪怕是如同沈青这般的中级军官，也有好些大字不识几个，都是曾经绿林里的掌盘子等一众首领，穷苦出身，哪里能看懂军律。 看着底下众人这副无知的样子，教他们识字的念头，便是出现在了沈青手中。 “最后一问，尔等为战，战之为何？” 沈青思量再三，大声喝问。 “吾之战，不为国，只为家。”不料甘宁竟是率先拜首，大声答道。 “只是愿让小妹能够有件裤子穿。”一名十五六岁的兵卒答道。 “阿父阿母均患恶疾，只求能够得些银两找郎中医治。” ...... “可为家中省些口粮...。” “家里没有粮食，俺这饭量又大...”一道憨憨的声音传来。 “老母饿死，与父亲没甚办法只好投军。” 一个个地说着自己的经历，大都是被生活逼迫，无法生存才迫不得已投了闯军，一个个动情诉说之下，倒是有不少人红了眼睛。 “家中无粮，若是呆在家中，怕是一家人没了口粮。”这是水铁牛在说话。 ... “得罪了那苟老财，只好投军。”一个身高六尺的大汉瓮声瓮气。 听着众人诉苦，郑永来与甘宁两人也是将自己不得已投军的缘由道了出来。 引得众人发出一阵唏嘘，这两人若是放在之前，寻常百姓还是要驻足拱手，称一声相公。 只剩下站在阵前的刘砍刀与沈青两人，众人不敢捉弄沈青，便把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刘砍刀身上。 之间刘砍刀红了红脸，扭捏地不行，在众人目光的逼迫之下，还是说了出来。 “俺不喜欢俺那娘子，是逃婚出来的。”说完还羞愤地扭过了头，牛一样的壮汉，倒是头一回出现这副模样。 百人的队伍轮番发言，终于是到了沈青，柴小三如今已经升做部总，又是跟随沈青的老人。 “掌旅，你这投军又是为何呀？” 人人说出了自己的苦楚，此时互相之间打量，众人的目光都是要比之前要柔和了许多，见柴小三带头，余下众人都是附起了喝声，想知道自己这厉害的掌旅投军的原因。 “若战，只为一盛世太平。” ...... 大帐中，沈青在战死文书上一个个签上自己的名字，最早跟随沈青的王五姓名也出现在了抚恤文书上，宁夏等地战死的同袍抚恤能不能发到手中还未可知，这王五是岷州本地人，比沈青投军早不了多少，如今辛思忠坐镇兰州，岷州也是在其辖下，抚恤送了过去，也不怕有人克扣。 帐外突然响起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帘子掀开，来人赫然是前往中军帅帐报功的郑永来。 “掌旅，大帅命你去帅帐参加军议。” 抖抖身上的积雪，对着沈青说道。 不敢耽搁，王五是文书最后一个，这也是郑永来的为人之道，知道王五跟着沈青日久，便是将他的文书压在了最下面。 将这些文书交接给郑永来，发放抚恤不仅需要主官按押，掌管军律的副手也是要联名其上。 披上自己的大氅，沈青撩开帘子，大白便是从一旁的茅棚下“噗噗”溜了过来。 来到大帐，来人接过沈青手中牵着大白的缰绳，将其牵到一马棚里安置。 贺锦的亲兵队长杨福福不敢怠慢，如今大帅在帐中大发雷霆，在座的将军可就是等着这位沈小将军。 前日的力挽狂澜，让沈青在整个征西军里面算是得到了众人的好感，哪怕是之前被沈青摆了一道的任万，如今对于沈青这旅的军饷，更是没有半点克扣，加之刘砍刀又是个把不住门的，全军都知道了沈青之前所立奇功，沈青又是年纪轻轻，都是将他称作沈小将军。 “哎呦，我的沈小将军，您可算是来了，快进快进。”杨福福迎了过来，帮沈青撩开帅帐厚实的羊皮帘子。 远在营帐之外沈青就听到了帅帐之中传来不可开交的争吵声，走进了帐内果不其然，几位将军坐在帐中，唾沫横飞，若不是贺锦坐在主位，俨然一副要厮打一番的样子。 与自己亲近的方怀义以及单岷坐在下面闭目养神，抚养自己长大的爷爷陈镜山竟然是坐在了下首第一个位置，也是老僧入定一般。 虽说沈青不明缘由，还是恭敬行礼：“先登营骑军掌旅沈青拜见大帅。” 都是粗汉，不懂礼节，贺锦见沈青方正施礼，看着就近的陈镜山一眼，摆了摆手。 “千钧不必多礼，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