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夜宴（三）

    “啊？”大家纷纷把眼光投向他。虽然坐在庄绣身边，但之前大家的目光都是看向庄绣，把他给遗忘多时。

    只听楼星雨继续说：“在下自小也学过弹琴，那么由我来陪刘公子弹一曲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出乎意料，没想到楼星雨也要插上一脚。庄绣在旁边没有说话，只是脸带微笑。

    “好好好！”刘睿拍了一下大腿说，“就怕没人应战！”

    于是仆人们就搬来一张琴，置于室中。刘睿兴致高昂，说：“我先来，请大家指教。”于是他便入座弹了起来。只见他神情悠然，手指轻拢慢捻，琴声从手指间传出，婉转连绵，好似一股清泉，在青竹绿草中流动，时而莺歌燕语，时而流水潺潺。一曲下来，大家只觉得心旷神怡，精神愉悦，不由纷纷拍手称赞。

    刘睿一脸得意，起身向大家行了个礼，然后对着楼星雨说：“楼兄，请！”

    楼星云向他行礼，问道：“此曲可是刘兄自创？”

    刘睿得意扬扬，说：“正是在下自创，当然师父也有略为修改。”

    楼星云说：“我心中也有一曲，从未向人弹过，其中前一部分与兄的相似，我就不重弹，只接兄的余音再续了。”

    刘睿听了，双眼放光，说：“既然如此，快快弹来听听！”

    楼星云点了点头，向众人行礼，便坐到琴桌之前。只见他手指轻按微拨，那琴声传出，韵调果然与刘睿的相似。只听了几个琴音之后，大家又仿佛看见那股清泉在流动。这次清泉逐渐流出那片青竹绿草之地，汇入一条小溪之中。小溪在山涧中流动，两岸是山石花丛，溪里是落叶水草，花丛中有蜂蝶飞舞，溪水里有小鱼惊乍，风景优美，动静相宜。

    大家正陶醉在这片山光水色之时，琴声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加快，原来那条小溪流着流着，已经汇入另一条更大的山溪。溪水“哗哗”流动，时而拍打岸边和水中的山石，时而卷走飞落的花叶，像一个欢快的少年，唱着歌在山谷里奔跑，越过一个又一个障碍，经过一个又一个落差。

    突然间琴声变得沉闷起来，大家发现那条山溪突然闯入一片山潭里面。那山潭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潭里却暗流涌动。潭水积压在一起，四处寻找着出路，但却被一水坝堵住。琴声更加低沉压抑，潭水越积越多，暗流不断冲击水坝，但总是无功而返。听着那琴声，大家感觉内心沉闷、呼吸困难，仿佛自己置身于潭底，憋着气四处寻找出口，但又怎么都找不到。随之琴声愈发紧张又郁积，大家都感到快透不过气来，有人已经憋得满脸通红，仿佛快要窒息。突然间，一个如帛裂又如冰破的琴音响起，那面坝墙终于被冲破，溪水迸发而出，形成巨大的水流，从山上直冲而下。大家也随之猛地吐出一口气，心中畅快至极。

    那溪水继续向山下奔流而去，尤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四处横冲直撞，肆意奔驰。大家跟随着琴声已经化为那溪流，在山野中驰骋，非常痛快。溪流奔到山下，汇入到一片汪洋大海。大海波光粼粼、波浪涌动，海鸟在海面上飞翔鸣叫，大家的身体随之海水在晃动，逍遥快活。

    突然间，琴声又再一次起了变化。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风雷滚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大海开始咆哮起来，巨浪开始翻滚，吐出白色的泡沫。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天空迸发出一声轰鸣，暴雨从天而降，鞭挞着大海。大海如同一只受伤的巨兽，怒吼着，挣扎着，天地为之颤抖。大家也感到整个居室都在摇晃，有人脸上出现惊慌的神色。此时天空电闪雷鸣，海里巨浪滔天，天地间好似一个巨大的战场，万马奔腾，枪盾相击，异常激烈。随之琴声愈发加急，战斗进入高潮，闪电、惊雷、暴雨和巨浪，全部揉合在一起，天地也随之即将迸裂破碎，大家都紧张得如同利剑刺到眼皮底下，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时，楼星雨双手一按，急乱的琴声嘎然而止，只剩下一些余音回旋，大家坐定了下来，只见乌云消散，暴雨停止，大海平息了下来。随之楼星雨手指轻挑，几个琴声重新出现，大家又看到几片残霞映红了海面，海鸟又在浪尖追逐嬉戏。随着最后一个琴音逐渐由强变弱，由弱变无，天边一轮红日缓缓没入海中，收回了最后一道余晖，天海间陷入了一片静寂。

    余音已绝，万籁俱寂，室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坐着不动，好似还沉浸在刚才的幻境当中。突然一个掌声响起，只见刘尊亁拍起掌来，说道：“好好好，妙妙妙！真是人间神曲，恐怕已经绝传的《广陵散》，也不过如此。”

    其他人也纷纷拍掌，此次的掌声比刚才给刘睿的更热烈。刘睿也鼓掌不已，他走到楼星雨前面，突然跪下伏拜，说：“楼公子，请收我为徒！”

    楼星雨连忙把他扶起来，说：“刘兄不必如此，大家互补长短。”

    刘睿说：“请楼兄务必在我庄住下，我要向楼兄讨教弹琴。”

    “对对对！”刘尊亁说，“必须多住一段时间，小儿好向楼公子学习弹琴。”

    有人知道刘尊亁的心思，不由笑了起来。

    刘睿重新入座，举起酒杯对着楼星雨说：“楼兄神技惊人，张东家的小孙女就让给楼兄了。”

    张全看着刘睿和楼星雨，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的孙女好似货物一般，被让来让去的。

    “刘兄误会了，”楼星雨微微一笑，说，“我弹琴不由为了争小月，我是代张道兄献艺的。”

    此话一出，张全马上转过头看着张山，发现自己的孙女已经被推到张山这里了。其他人也一起都看过来，张山的脸“刷刷刷”地红了起来，他急忙低头去拿起了酒杯，装假喝酒。

    只有庄绣稍稍转过头，看了一下楼星雨。

    “楼兄，”刘睿此时说，“这小道士有何能耐，你要代他而弹琴？”

    “我看张道兄跟小月两人感情甚好啊。”楼星雨说着，向张山看去，眼光里有一丝温情，又有一丝羡慕。

    张山的头低得更低了，脸也更红。

    “正好正好！”此时刘尊亁说，“这次叫张道士来，也是有原因的！这请蔡师父先说。”

    “好，”蔡茂应道，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此次请各路英雄来赴宴，也是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说。”他说完，目光扫了一下江东三杰，“就是昨晚小徒田大富外出后，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各位英雄是否有人知其下落？”

    “田大富？”萧翌说，“他不是自个回刘庄了吗？”

    “哦？”蔡茂说，“萧少侠昨晚有遇见过他？”

    “昨晚刘公子派他去张东家屋后吹迷香，被我发现后，他就回刘庄了。”萧翌说。

    “啊！”张全听了，吓了一跳，双眼瞪得大大的。其他人则都看向刘睿。刘睿急红了脸，说：“他跟我说是要去说服张、张东家将孙女嫁与我，没有说要去吹迷香啊！”

    “做这种下三滥的事，确实是小徒不对，他回来后我自当处罚！”蔡茂一脸严肃地说，“不过他昨晚至今都没有回来，还有其他英雄看过到他没？”

    大家都摇摇头，没有人回应。刘尊亁便说：“我想他是怕回来无法交代，自己逃跑了，所以请小道士过来，看能不能算出他逃到哪里去了。以前张道长算卦还挺准的。小道士跟张道长学过道，应该也会算吧？”

    “对，”刘睿说，“小道士算一算，如果算不出田大富在哪里，那这小月还是归楼兄才对！”

    张山听了，说：“可是算卦师父还没有教啊。”

    “那就是不行了？”刘睿说。

    “不过师父以前教过观天象，我可以去试试看看。”张山说。

    “也好！”刘尊亁拍了一下食案，说，“如果能够找到他逃跑的方位，我们也可以去追他回来。”

    于是众人又来到院子。刘尊亁叫人把油灯、火盆、火把等东西收走，院子里的光亮就都没有了，整个星空凸现出来。张山望着星空，边看边转身，此时他看见西北处有一颗流星闪过，那个方向正好是石壁悬崖所在的方向，于是他便指向那里，说：“就在这个方位！”

    那刘睿哈哈一笑，说：“小道士，你看到哪里有流星就指哪里啊！我也看到了。”

    庄绣听了，说：“刘公子，那你为何不自己来看呢？”

    刘睿一时无语。刘尊亁说：“既然让小道士算，就要相信他！蔡师父，你安排人手现在就去那片山里找。”

    “是！”蔡茂说，就把刘葵和田隽带走。

    其他人继续回到室内，刘尊亁叫人加了酒，大家又吃喝起来。不久后，刘睿就把楼星雨拉到蔡茂和刘戴胜的位子上坐下来，向他讨教弹琴。刘尊亁则靠近庄绣说话。而张全已经开始在打盹了。

    就这样边大家喝酒边聊天。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只见蔡茂从外面进来，脸色沉重。刘尊亁一见他，马上问道：“找到了没有？”

    蔡茂点了点头，说：“找到了。”

    “小道士果然有点本事，等下自有打赏。”刘尊亁对着张山说，然后又问蔡茂，“人在哪里？赶快带上来！”

    “人已经……”蔡茂说，“死了……”

    众人听了，都感到意外。刘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怎么死的？是谁干的！”

    “好像是被吓死的，”蔡茂说，“但又不太像。”

    “尸首在哪里？我去看看！”刘尊亁说道，站了起来。

    “明公还是不要去为好，死得太惨了。”蔡茂说，“脸上的神情很恐怖，内脏都被掏空了，有两三个下人看了之后都吐了。”

    “这……”刘尊亁听了，不由重新坐了下来。

    江东三杰三人互相看了一下，觉得跟那个怪人有关系。

    “小道士！”刘睿指着张山说，“你能算出大富是怎么死的吗？”

    “这……这……这我就不会了。”张山瞪大了眼睛说。

    “会不会是那吃鹿的野兽杀害的？”庄绣缓缓说道。

    “不确定，”蔡茂说，“也有可能……”他话还说完，突然外面传来“啊”的一声惊叫。蔡茂马上夺门而出，江东三杰也立即跟了上去，其他人则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