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宿命（一）

    “我叫‘川甚’！”“张山”大叫着，从榻上坐了起来。

    此时他旁边跪坐着一个女孩，看到他坐起来后，转身向门外跑去，高兴地大叫着：“父亲，那个公子醒了！他说他叫‘穿剩’！”

    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来到榻前，双眼闪着泪花，高兴地说道：“大人，你终于醒了！”

    川甚看着那人，只见他身材消瘦，头发胡子花白，一身渔民打扮。他再看那个女孩，虽然皮肤黝黑，但也长得俏丽，身上的衣服虽然老旧，却十分整洁。

    “这是在哪里？”川甚问道，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上农家的衣服，身上还盖着一张芦花被。

    那渔民回答道：“这是在小人的屋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川甚惊讶地问道，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醒了还是在梦中。

    那渔民说：“是这样的，大人！一个多月前朱雀山庄发生大火，第二天小女在江边发现大人抱着浮木在飘浮，就喊小人把大人捞上岸来。本来想把大人送回山庄，但大人一直昏迷着，这里离山庄又有二十多里，所以只好委屈大人，让大人在这里休养。”

    “什么？”川甚吓了一跳，“我昏迷了一个多月了！”

    “是啊，大人。”那渔民说，“大人虽然昏迷，但还好吃得下东西，这期间都是小女用米粥和鱼汤喂大人，小人也两三天给大人洗浴更衣一次。”

    “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大叔如何称呼？”川甚说道。他看了看四周，只见这里是一间木屋，屋外有流水的声音，显然是建在江边。这屋里唯一的床榻已经让他睡了，估计他们父女就在地上睡觉。屋子里墙上挂着渔具，其它家具很少，看来是生活清贫的渔民。

    “小人姓孙名渔，”他说着，又指指那女孩，“这是小女孙小红。”那个女孩朝川甚笑了笑。孙渔继续说：“大人可能不知道，这里也是朱雀山庄的地方。以前每隔几天，费大人都会过来收鱼，不过山庄大火之后，费大人就没有再来了。”

    “没想到我昏睡这么久了！”川甚有些惆怅。

    “公子昏迷的时候，还一直叫着‘小月’、‘小月’呢！”孙小红说。

    对，我得马上去找小月，我答应过小齐他们的！川甚猛然想起，他急忙转过身体准备下床，此时他感到全身都酸痛，差一点要跌倒。

    “大人小心！”渔孙马上过来扶着他，“大人受伤了，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现在还不能起床！”

    “没事。”川甚说，他运了运气，让血气在身体内流转，顿时疼痛减少了很多。他自己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感觉血气又更加通畅。

    “大夫果然有神功护体，这么快就恢复了！”孙渔高兴地说。

    川甚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虽然粗糙老旧，但也还合身。“这衣服……”他问道。

    “这些时间大人换洗的衣服都是我到村里借的。”孙渔说，“大家听说是朱雀山庄的大人要穿，都主动拿来借我。”

    “大家都是好人！”川甚说。

    “是啊，主要是朱雀山庄的大人帮我们赶走了强盗恶霸，又从我们这里收鱼和瓜果，让我们有了活路。我们都对山庄感恩戴德的。”孙渔说。

    川甚点了点头。

    孙渔继续说：“大人的衣服……金子和钱都在这里，大人的靴子就已经不见了。”他指着一张木桌说。只见桌上放着折叠好的朱雀山庄的那件黑绸衣，但其实只剩下一大片被烧焦的破布。那破布旁边整整齐齐放着两块金饼、一些碎金块和两串铜钱。

    川甚又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这里有人卖马吗？”

    “这里没有人卖马，不过冯老大养有一匹马，是用来拉车的。”孙渔说。

    “劳烦你去问他卖不卖，要多少钱。”川甚说。

    “好，我这就去！”孙渔说，马上出门找冯老大去了。

    川甚在屋里又走了走，感觉自己好像又恢复了许多。那个井宿院爆炸时，他感到自己全身骨头似乎都被震断了，但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够恢复成这样。

    他走了一下，便坐下来运气。这是当初张道长教他的，能够让身体内的气血走遍全身，疏通经络血脉。

    孙小红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川甚自我调理一下，感觉全身舒畅了很多，现在应该能够骑马。他想马上去寻找小月，但又不知道小月会被萨孤铎带到哪里去，现在只能先回到山庄去看一看。

    他看到孙小红在看他，便问道：“小红，那天山庄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

    孙小红摇摇头。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川甚又问道。

    孙小红眨了眨眼睛，说：“我那天在江边玩，突然看到江里面有很多杂物，还有很多死人……”说到这里她眼光里闪过一丝恐惧，“后来我看到你抱着一根木头，漂到了岸边，我本来以为你也是死了的，后来发现你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开始我还以为是叫我呢，后来才听出来是叫‘小月’，我就叫我父亲救你上来。”

    “小红你救我了一命啊。”川甚说。

    “我和我父亲以为你活不了的，没想到你东西越吃越多，还边睡觉边说话。”孙小红边说边笑，又看了看川甚的脸，“而且你的头发、眉毛和胡子又都长出来了！”

    “是吗？”川甚说，摸了摸头发和胡子，看来当天这些毛发可能被烧掉了不少。

    此时屋外有脚步声和马蹄声，只见孙渔来到门口，他后面跟着另一个老头，牵着一匹杂毛马。孙渔说：“大人，冯老大说这马不用买，借大人骑去，改日大人骑回来还就好。”

    “不了，”川甚说，“我怕骑去后暂时不会回来。”他又问那个老头，“冯老大，你这马是买的自家养大的？”

    “这是我卖掉原来那匹老马后，去市里重新买的。”冯老大说。

    “你用多少两金子买的？”

    “十五两。”

    川甚从桌上拿了两块金饼，说：“你这马我买了，这是三十两金子，你自个再重新买一匹吧。”

    冯老大千谢万谢，留下马便走了。

    川甚走出门来，牵过马，翻身上了马，然后指着桌上的钱，说：“孙大叔，这剩下的钱，那两串铜钱你拿去分给借衣服的村民，剩下的就归你和小红。”

    “这、这、这、这怎么好？！”孙渔结结巴巴地说。

    “你们救了我一命，这点钱是补偿不了的。大恩不言谢，你们先好好过日子，等我办完事，再回来找你们。”川甚说。

    “那孙渔就谢谢大人了，恭送大人。”说着，他就朝川甚跪拜下去。他见孙小红还站着，便拉了拉她的衣襟。但孙小红没有跪下来，而是笑吟吟问道：“公子什么时候再来啊？”

    川甚朝她轻轻一笑，说：“等我救了人，再来看望你们。”说完，他便调转马上，离开木屋，转上大道后，便挥舞马鞭，直向朱雀山庄的方向奔去。

    用不到一刻钟，他绕过一座小山，就远远地看到朱雀山庄所在的那片山脉。从这里看那片山脉依然葱翠，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挥了挥鞭子，催促马跑快点。又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便来到那些山脉的山脚下。他放慢速度，让马小跑，来到了朱雀山庄的田园。

    只见这里的人比他那天来时少了很多，只有几个农民还在种作，而农场的牲畜都已经不见了。他来到一个老人旁边，问道：“老人家，这里可是朱雀山庄？”

    “是！”那老人说道，抬头努力看向他，他的眼睛里有一些白翳，“这里是山庄的农园，山庄在后面的山上，不过山庄已经被火烧没了。”

    “哦？为什么会被火烧没了？”

    “听说啊——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听说教主修炼成仙，化为一只大火鸟飞上天庭，但他身后留下的神火，却把整个山庄给烧掉了。”

    “这样啊，那山庄里的人呢？会不会给烧死了？”

    “听说修行足够的就跟随教主去了天庭，修行不够的人就离开这里了，还有一些没有诚心的，就被烧死了。”

    “那现在上面没有人了？”

    “现在山上没有住人了，不过大家在上面为神仙教主设了神像，每天都有人去参拜，祈求神仙教主保佑。”

    “好，谢了，我这就去看看。”

    川甚便骑马进入了山里，来到主峰下面，这里的屋舍、马廊也已经荒废，没有人管理。远远向山上望去，只见雄伟的山庄已经不见，只剩下一片到处都残垣断壁的废墟。他把马栓在一棵树边，然后向山上奔去。

    接近那片废墟后，他的速度放慢下来，慢慢向那里走去。他来到原来的外墙边，只见那石墙还完好无缺，当时应该是它阻挡了大火向外蔓延。不过大门就被烧掉，此时里面走出来几个村民，说着什么“风调雨顺”、“升官发财”之类的话。他继续往里面走，只见山庄和高墙之间的果园树木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现在只剩下一些烧焦的树干和遍地新长的野草。他来到了山庄原来的第一进大厅的前面，发现大厅和周边的走廊、屋舍都已经坍塌，但原来的大厅则被收拾掉杂物，厅里已经重新垒了一间没有门的石屋，在石屋里面供着一座木雕神像。那神像的样子，与他之前看到的萨孤铎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像。

    神像的前面摆放着供品，有十几个村民在那里跪拜祈福。

    川甚绕过石屋，继续向上面走。

    很快他就来到庄院最高的院子。别的厅和房屋有的还留下柱子，或是门窗都是空洞的断墙，但“井宿”厅因为火药爆炸，几乎不存在了，只留下中间那个石牢的下半截。

    他从没有了石门的门洞走了进来，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差点让他丧命的地方。这里的石头果然很厚，至少有一尺。

    当他往回走时，发现门洞右上方一块石头有一道裂缝。

    他突然想到什么，走过去跳了起来，对着那块石头一掌击去。

    那块石头马上从裂缝断开，上面的那部分被击落到外面，一个东西从石头上掉落下来，川甚用手轻轻接住。

    这正是那支“阴阳镖”！

    他把镖放回怀里，然后又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只好下山。

    他又来到山下，向庄园里的人打听，但没有人知道神火教的人去哪里了。于是他只好骑了马，来到建康远郊江边的一个集市，将马卖了，然后找了间客栈，休息吃饭。

    吃饭的时候，他决定先回黄店村，看钟耿怎么样了，看能不能从他那里问出一些线索，毕竟现在他所知道的神火教的人，也只有钟耿了。

    主意已定，吃完饭他便在集市里逛逛，看能不能再打听到什么信息。但这里的人所知道的朱雀山庄的事，跟山庄脚下那些农民知道的差不多。

    到了晚上，他来到神火教偷渡过江的据点，发现这里的人也不见了，但还好船还在，他便自己一个人撑船过江。

    这样他又花了十几天的时间，终于到达黄店村附近。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刚刚恢复，无法像以前那样连续长途奔跑，只能骑马。但马需要更换，只能越换越差，到了最后，他只剩下一匹瘦马。不过此时他也感到自己的气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现在已经接近黄店村，但他决定先去刘庄。

    果不其然，刘庄也是变成一片废墟。

    在这里，他也找不到一个人，蔡茂、田隽、刘家父子，还有几十个武师、仆人，等等，全部不见了。

    他跑上山去，来到断崖下的斜坡，没有找到钟耿的尸首，可能被野兽吃了，也可能被田隽救走了。

    回到山下，他到周边原先佃户住的地方寻找，但发现那些屋子居然都是空的，连那些佃户也都不见了。

    他突然感到不太妙，便骑马直奔向黄店村。

    只见黄店村也是一片荒凉，一个人影都没有，有的地方已经长出荒草。

    看来村民们离开这里后就没有再回来。

    他便向他让村民去躲避风头的那个村庄跑去。

    经过村口那些树林时，他发现黑老十的尸首已经不在树干上了，刀也不见了，只留一个狭长的树洞。

    穿过两片树林和几条小道，他来到那个村庄。

    但这里也没有人，连原先住在这里的两三户人家，也不见了。

    他四处搜索，发现这里还是曾经有人来住过的，而且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但人都到哪里去了呢？他走出一家住户的门口，抬头仰望着天空，内心顿时感到极其失落。

    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在他昏迷的这一个多月里，是不是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站在那里想了想，决定去洛阳找楼星雨和亓元一家，虽然他未能将小月带回去，但也许他们能够提供帮助。

    于是他骑上瘦马，朝着洛阳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