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殡

    翌日一早，颜家二房众人便素衣简行到了李家，因为场合和性质的缘故，此番出行小辈里只带了颜齐光和秦柳烟。

    他俩一下马车便见满目的白，哀乐穿进耳里，混杂着哭喊声，悲凉而伤痛的氛围加上好人英年早逝的故事背景，桑园城一瞬间落入了无尽的凄凉中。

    “绍辉人缘是真好啊。”颜洵感叹着，给家里人细数着来往奔丧的人都是哪家哪户的人物。

    “若非余氏误他，这该是他百年之后才会出现的景象。”林氏一转眼瞥见余家人正从院里搬着许多箱子出来，恨恨地攥紧了衣袖。

    三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柔声抚慰道：“走吧，先去给表哥上柱香。”

    灵堂肃穆，余氏站在一旁受着众人的礼，只自顾自的啜泣着，也不见她还礼。

    颜齐光替秦柳烟插上香，又一揖后才带着她退回家人身边。

    “这会儿倒是哭得起劲，早干嘛去了。”林氏想起往年到家中拜访公婆，彬彬有礼谦虚有度的李绍辉，就越发见不得余氏这副模样。

    三夫人本来对余氏没那么重的偏见和怨气，但此刻见她盛装站在丈夫的棺椁旁，边哭边斜眼瞥着来祭拜的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她头上那根簪子，应是新打的吧，丈夫出殡的日子，全家哀痛，里外里忙的要命，她倒是挺有闲心用在自己身上的。”

    “走吧，去看看二姨。”颜洵也是满肚子的气，王家的表兄弟们方才已经来和他通过气，这举家上下从里到外的白事，收钱的全是余氏，花钱的却是李锦辉和王家，若不是顾着李绍辉尸骨未寒，他们恨不得将这女人挫骨扬灰。

    一路往后院去，秦柳烟却拧紧了眉，颜齐光受托要看顾好她，便时不时往后看一眼，见她皱眉打量着园中景物布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等她赶上来。

    “怎么了？”

    “嗯？”秦柳烟一回头差点撞他身上，连忙站稳后摇了摇头，指着这院中的布景道：“没事，只是这李家也太奇怪了，整体布局古朴大气，有些地方还透出点点禅意，但细处却镶金带银，红花绕墙俗不可耐。”

    颜齐光听完她的描述，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可把他们全家都数落了。”

    “不，不至于吧？”秦柳烟眨巴眼，赶忙左右看看有没有被有心人听去。

    “李家祖上都是读书人，这座宅子本是状元府邸，后来家中越来越多子弟从商，仕途上无人以继，但从商之道却越来越好，慢慢的就从细处开始透出了富贵二字，表叔成为桑园首富后，姨祖母和姨祖父恨不得用金银做屋，余氏倒是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没答应他们这个想法，但自己却不知从哪搞来的一株红花栽在院角，如今这花竟已爬满院墙了。”

    “表哥，你和表……舅，关系很好吗？”秦柳烟理了理自己和李家二爷的关系，换了称呼好奇的问道。

    颜齐光看了她一眼，回眸扫了眼灵堂的方向，须臾间便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我在外游学能坚持这么久，也是因为表叔经常写信鼓励我。”

    他说：人生不过百年，若读十年书就能成圣，那先圣人孔老夫子又何必周游列国？定是因为途中风光、人文、机遇、故事，比书上精彩得多。

    他说：南疆神秘，北境无边，若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他说：齐光，我这一生担着家族兴衰荣辱，轻易不能去做自己喜欢之事，去看自己想看的风景，你便连同我的这份，一起去看了吧。

    颜齐光说完沉默了许久，站在原地垂首盯着自己的足尖仿佛被点了xue一般，秦柳烟张了张嘴，却也知道没什么可宽慰的，因为按表哥的性子和如今表舅的情况，日后有机会他定然还是会离开桑园，带着两个人对天地山水的向往，一直走下去。

    “干嘛呢？齐光，柳儿！快过来！”

    李老太爷不知躲去了哪，这位老爷子从来不参与家中事务，即便如今是儿子出殡，也不见其踪影，李老夫人衣冠整齐的坐在屋中，不停的拉着来拜访探望的人说着自己心里的苦。

    若不是聊起孩子，他们都没注意那俩孩子竟没跟进来。

    颜洵带着他俩进屋时，李老夫人一直没断过的哭声一停，叹道：“这俩孩子，长得真俊啊，这是柳儿吧，好像有些眼熟啊。”

    “见过姨祖母。”

    他俩刚行完礼，李老夫人的哭声又起，“我儿绍辉也是一表人才，可惜了！可惜啊！”说着她看向秦柳烟，又哭喊道：“我孙女桐儿，也是个俊俏的小姑娘，只是从此没了爹了啊！”

    一顿哭天喊地连带着手舞足蹈的动作，腿脚不便的李老夫人差点就往前摔了下来，吓得旁边的叔伯婶娘们连忙伸手去扶，又是好一番安慰才让她情绪平稳些。

    三夫人未免老人家再看着俩孩子想起自己家的苦事，便悄悄将他俩赶了出去。

    李家后院的池塘边，总算落得一份清静。

    “天。”秦柳烟扶着白玉阑干，从腰间的锦袋里摸出两块饴糖递过去，“吃吗？”

    颜齐光笑着拈了一块含着，满心的苦闷总算有了点慰藉。

    他们就在池塘边听着远处朦胧传来的哀乐和念经声，静静的吃着饴糖，在心底悼念着这位被所有人缅怀的叔舅。

    不知过了多久，前院似乎热闹了起来，靠栏杆而坐的颜齐光站起身招呼道：“走吧，出殡了。”

    “嗯。”秦柳烟乖巧的点点头，跟在他身边往外走，斗篷下的手刚好能碰到那包饴糖，“早上红嫣给我装的时候，我还怕麻烦不想要呢。”

    颜齐光笑了笑，朝她伸手又拿了一块儿，“还好你要了。”

    李老夫人像是也去了前院，李家后院空空荡荡，好像雪花落下的声音都能被听见。

    只是还没等他们分清那雪落在何处，就听到了余氏响彻桑园的哭声：“我的夫啊！你死的好冤啊！”

    “爹！”随后紧跟的是一道清脆的童声，撕心裂肺听得众人心底一颤。

    颜齐光和秦柳烟加快步子跑过去，就见李桐扒着棺椁余氏拦着路不让人走，李栋满脸漠然的上前推开母亲拉开meimei，呵斥道：“别闹了。”

    “哎哟！我的夫君啊，你看看你的好儿子，真是好儿子啊！”

    “爹！爹爹！”李桐拼命地拍打着兄长，使劲的往棺椁的方向伸手，哭喊声一下又一下的击在众人心间，有心软的长辈看不下去正待上前劝说一番，却见李栋握紧她的手臂两侧怒吼道：“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你在干什么？你在跟着娘去买新衣，去买首饰，买玩具！爹走了，你守过一天灵吗？现在在这哭天喊地的，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