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静止世界（下）
“萨迦哥哥！萨迦哥哥！你要去哪啊？” 瓦伊跟在萨迦身后，紧张兮兮地拽着萨迦的衣角，生怕萨迦再扔下它跑掉。 然而萨迦根本没心思活蹦乱跳，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机械似得行走在奥兰顿的街道上。 没有问候声，没有铁匠铺中锻造炉的清脆响声，没有摊贩的吆喝声。奥兰顿里一片寂静，死寂得如同寒潮过后的麦田。 萨迦的心情复杂无比，大喜过后的失望，让他身上每一寸肌rou都提不起任何力气。 “就是这了。”萨迦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一栋熟悉的二层楼的小屋。他终于承认了自己心中的最后一丝奢望，哪怕一切都困于虚幻，那个人也一定能想出突破的办法。 “萨迦哥哥，这是哪啊？”瓦伊不明白萨迦为什么停下，在它看来，周围的一切都古怪极了，最好能赶紧离开。 萨迦的神情淡然，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家。” “哎？什么意思哇......” 不顾瓦伊的疑惑，萨迦径直上前，推开了虚掩的院门。院子中的石子路，是萨迦小时候和老师一起铺下的。路的两边，则是鲁加诺的小菜园，朵朵鲜花盛开，看得出这是万物生长的夏季。 真讽刺，萨迦忽然想到，在这个世界中，连基本的变化也不会存在。 “来吧......”萨迦站在屋门前，朝瓦伊摆了摆手。 “咦？”瓦伊侧着脑袋，疑惑地问“萨迦哥哥，咱们就趁没人走进去。真的可以嘛？” “恩，没关系的”萨迦安抚地摸了摸瓦伊的头，嘴角上挤出一份勉强的笑容“欢迎你来我家。” 说着，萨迦迈步走进房子里。 “我回来了！”萨迦喊道，他想往常一样，卸下背包，随手丢在玄关旁，为此他可没少被老师责备。 “啊勒？这里是萨迦哥哥的家？”瓦伊一脸好奇地到处张望，这里的风格和人类住房迥然不同，似乎什么都大一号。 小红龙一眼就看见了壁炉边的摇椅，蹦跳着跑过去，坐在椅子上开心地摇晃。 “小心点，别给他弄坏了。”萨迦嘱咐一句，却换来了瓦伊的鬼脸。 “切！萨迦哥哥真小气！” 萨迦正满怀感慨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听到瓦伊的话，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办法，那不是我的椅子。” “咦？这不是萨迦哥哥的家咩？难道还有别人住！” 听到瓦伊的话，萨迦心情莫名好了点，他回忆起平日生活单纯快乐的时光。虽然没什么波澜起伏，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当然啦”萨迦学着瓦伊的语气“那是我老师的椅子。” “唔，这样啊。”瓦伊点点头，却仍旧好奇心浓重。一边摇晃椅子，一边从旁边的桌子上搬下一本书。 “哇呀，好重！”瓦伊惊叫一声，厚实的书脊比它的腿还宽。 “也是我老师的”萨迦忍不住笑了下“我劝你还是放回去吧，很难读懂的。” “不要！”瓦伊噘着嘴，显然在故意和萨迦对着干“我肯定能看懂。” “好好，你慢慢看”萨迦不再理会小红龙，独自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 站在鲁加诺的房门前，萨迦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见老师一面，但害怕看到老师雕像一般的样子。 “求你了，不要。”萨迦在心中默默祈祷。闭着眼睛敲了敲房门。 “老师，我回来了。” 没有回答。萨迦叹了口气，直接推开了房门。 鲁加诺的房间里明亮极了，阳光透过窗户，晒在床铺和小书桌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屋子里的一切都摆放的井井有条，桌子上写了一半的笔记用小石板压好，小油灯上加了一层防止漏油的玻璃罩，而更换衣物则挂在床边，沐浴着阳光。 老师不在家么？ 萨迦有些诧异，但转瞬又感到庆幸，或许这样最好。 “那，我先回屋了”萨迦默默地和老师告别，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萨迦的房间在老师的对面，他没客气，直接推门就进。他的屋子还算挺大的，奈何自己乱摆放东西的坏习惯，显得有些拥挤。床铺上的被子还没有叠，一定是慌慌张张地出门了。 等等，这是什么！ 萨迦的目光忽然被一道亮光吸引。他连忙弯腰，把从枕头下露出东西拿了起来。只见一个红色的皮质圆环，上面镶嵌着一枚晶莹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这......这是！ 萨迦错愕地盯着手中的圆环，这是他曾经给薇儿准备的项圈，可惜还没有来得及给她戴上，薇儿就被巨龙带走了。 萨迦感到一阵失神，恍惚着又想起了年幼的时光。 唉，算了，萨迦叹了口气，看着项圈的目光，又变得凝重起来。这个项圈后来就被自己仍在箱子底，再也没见过，怎么会出现在枕头下呢。 真奇怪......萨迦皱皱眉头，他继续打量着自己的房间，越看发现不协调的地方越多。桌子上的书自己早就读过，被米洛卡抢走的木头狼玩偶还放在床头，衣柜里的衣服，也都小了很多号。 难道我记错了？这不是我的房间？萨迦心生疑惑。 不可能，萨迦摇摇头，再怎么说，房间的位置和布局都和自己的房间一样。与其说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不如说这里不是自己现在的房间。 萨迦猛然联想到，自己刚才在酒馆中见到的瑞洛塔和古维什，都要年轻很多。也就是说，这个静止的奥兰顿，是许多年前的样子。 唉，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都不是真实的故乡，时间更是无所谓了。 萨迦不以为然地想着，转身又下了楼梯。 一楼的小客厅一如既往地安静，给予萨迦一种真地回家的错觉。小红龙瓦伊躺在摇椅上，已经呼呼地睡着了，看了一半的书摊在它的腿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萨迦心情莫名的好了很多，看到奥兰顿和自己家，让他稍稍燃起了对于生活，对于未来生活的渴望。如果将来还能回到这里，就带着瓦伊这小家伙来做客吧。 萨迦微笑着，轻轻把瓦伊腿上的书拿起来，合上之后放回原处。 小红龙甜美的睡颜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瓷娃娃一样的脸蛋泛着红晕，优美的睫毛盖下，纤细的鼻翼微微颤动。最主要的是，它难得今天没有流口水。 萨迦本来有些事情想要质问它，但是瓦伊毫无防备的纯真样子，立刻让他打消了念头。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小家伙......萨迦摇摇头，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嘛，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心计呢。恐怕是我太多疑了。 萨迦转身找了个椅子的坐垫，给瓦伊盖上肚子。他没忍心叫醒小家伙，正好自己也有些累了，于是趴在桌子旁打盹。没想到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快点！再快点！ 年幼的萨迦奔跑在奥兰顿的街道上，他的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炸裂开来。 又来了......又是那个梦......曾经久久缠绕他的梦魇，他本来以为已经忘却的往事，如今又回来了。 而且这次比以往都要真实。 萨迦的意识在挣扎，但梦中的自己，却仍旧在没命地奔跑，跑向命中注定的审判，跑向黑暗的命运。 不！ 萨迦大喊，他猛然从梦中惊醒，窗外的阳光闯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萨迦哥哥......好吵哦”瓦伊揉揉惺忪的睡眼，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地埋怨萨迦吵醒了它。 但当它抬起头，立刻就被萨迦狰狞的眼神吓到了。 “呜哇，萨迦哥哥，你干嘛死盯着我！”瓦伊捂着胸口，一副害怕的样子。 萨迦却没听到一般，他继续呆愣愣地看着瓦伊，口中反复呢喃着：“......红龙......是红龙......” “你一个人说什么呢！”瓦伊不满地撅嘴。 萨迦回过头，顺着窗外看去。瞬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披上袍子夺门而出。 “喂！你去哪呀！”瓦伊气急败坏地喊“怎么又不跟我说！臭萨迦哥哥！” 小红龙怨恨地看着萨迦的背影，它也不敢耽误，连忙追了上去。必须得时时刻刻都跟在萨迦身边才行，不能出任何差错。 萨迦奔跑在奥兰顿的大街上，太阳的光芒从高空落下。这是阳光明媚的初夏，然而，萨迦却觉得脊背生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这个静止的奥兰顿中，街上的兽人稀少，显得格外冷清。 混蛋！ 萨迦在心中咒骂，这里究竟是不是梦境，他难以分辨，但是如果是梦的话，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吧！ 不，这不是梦，在奥兰顿的夏季，会从海上吹来带着咸湿味道的清凉海风。 但是现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就连空气似乎也十分滞重。 这里是虚假的，静止的奥兰顿。 萨迦绝望地想。 这是一座死去的，无风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