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一哥李浔阳
江南自是极好的，不论是隔岸的喧哗灯火，连绵叠嶂的山峰，还是温柔至极，不愿拂起涟漪的微风，都像是揉碎在浮云里，连带着江南的人，都像是翩翩君子，温和文雅，或是温润似碧玉，娇羞至极，好似不起人间烟火气，在岁月的浮沉中，唯有江上的老翁依然如旧，不问四季，不问朝暮。 李浔阳也是江南人，但却不那么文雅，他是百里闻名的剑客，安居县的每个人提到都得喊声小崽子，提起木棍，十里八乡鸡飞狗跳，惹得到处不安生，他能从南街跑到北巷，一路披荆斩棘，斩碎无数油菜田，最后往往在街坊的笑骂下，被外婆拿着衣架，夺取棍子，扯着耳朵，满头草屑，憋着个嘴，一脸不服气像只昂首的公鸡一般回到了家，在一句句穷乡刁民毁我大好前程的抱怨中被打红了屁股，挂在晾衣杆上，发呆的看着星星。 李浔阳喜欢星星，他给它们起了许多名字，其中最亮的叫好亮星，和他自己一样暗到快消失却又始终亮着的叫衰仔星。 每个人的儿时大多都是幼稚的，或是大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带领二狗子，三愣子冲锋杀敌，或是李浔阳这样独来独往的剑客，十里杂草不留行，可每个人都长大的，长大是童真最大的杀手。 一四年，七月七日，安居县内一片安详，就连知了都收起来叫声。 “柏然兄，柏然兄？”无边黑暗中不断回荡着这个声音，如同在耳边低鸣，脑海中是铺天盖地的袭来。 李浔阳又惊醒了，他双手攥着发白的被单，像是未回过神来，他忘记这是多少次梦到这个声音了，无数个日夜，每当他想要回应时却又偏偏突然惊醒。 李浔阳住在安知县南城十二街，房屋面朝东北，出门便是热闹的仙李街。 刺眼的日光从窗户穿过蔓延的爬山虎偷偷溜进来，照在李浔阳苍白的脸上，这是一张俊朗非凡的脸，一双柳凤眼闭紧，修长的弦月眉微颤，料是姑娘们看到都要道一句好一个翩翩小郎君，引得一阵红霞。 屋内很干净，地面没有七零八散的垃圾，桌面除了一本书，无其他杂物，只有爬山虎带来的点点绿意勉强算得上充实。 墙角的蜘蛛网和地面的灰尘都不存在，看起来像是每日在打扫，却又十分的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书架，一张桌子。 当然李浔阳并非想体验舍己为人，两袖空空的大侠做法，他已经不当大侠许多年，如若可以，他也想试试腐朽可恶的生活，叫上一丫鬟，躺在椅子上享受着按摩。 但他今年18了，他不能挥剑决浮云，一剑东去三百里，他只能冷酷的冲卖煎饼果子的大叔说道：“来个煎饼果子。” 大叔叼着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烟头也不撇的问道：“要加啥。” “不要鸡蛋，不要青菜，不要火腿，不要培根。”随后往往在大叔一脸鄙视的眼神中，拿着装着鸡蛋，青菜，火腿，培根的煎饼果子回到家。 李浔阳也并非穷的实在揭不开锅，只是穷怕了，家里自从10年前就只剩他一个了，街坊邻居们看到这小子实在可怜，就琢磨着每个人养他一会，可第二天他就跑了，这可让街坊们慌死了。 可当人们找到他时，便发现他手里篡着发皱的47块钱，拎着装着塑料瓶的袋子，一脸倔强的说到：“我一个人可以的。”就像头小狮子一般昂着头，可惜并没有欢呼与臣服，有的只是残阳照在身上的骄傲，像是给头上戴上了王冠，只有自己看的到的。 叮咚！门铃声响了，李浔阳没劲的喊到来了，便叼着他的煎饼果子，穿上小熊拖鞋，慢悠悠的开了门。 李浔阳一脸疑惑探出了脑袋，是一个快递员，但又不像，他思索着应该没有快递员会如此正式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像一个自信满满，应该发表演讲的人，而不是来给他这种rou丝送快递的。 “您的信，还有您的包裹。”快递小哥，不，应该说这位先生，轻笑着优雅弯腰递上了东西。 递来的是一个落满灰尘，看起来就像是尘封多年的油黄色信封，信的上面画着两把交叉相对的剑，剑刃直指边界，像是散发着锐气，显得极为高大上。哪怕李浔阳品位再差，也一眼看出这绝不是自己这种人能收到的，况且，已经10年没有人送信过来了。 没人会去寒暄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不过这也还好，李浔阳觉得格外不错，哪怕在学校他也如此，毫无社交，三点一线的上学下课。 而且被冠以猥琐变态的称号，只因他经常撬开门去天台坐着发呆，惹得楼下的学妹以为是哪个人专门去找角度偷看而愤愤不平。 周大爷称这叫做老爷们的孤高，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李浔阳觉得这帅炸了，周大爷抽着烟的样子，像是在吞吐着寂寞与高冷，颇有一种武林高手的风范，为了贯彻老爷们的孤高，他干脆每天都偷偷潜入天台，做起了“天台偷窥狂魔”。 当然，学妹们肯定不懂这种高格调，就如同项梁不能理解为什么项羽什么都不学，犟的像头牛。女士们只知道有个变态不知悔改，李浔阳也不能跳出来大喊就是我，我要去学万人敌之术。 于是教导主任便出手，到处巡逻，板着脸用余光搜寻着目标。然而，这一切都不影响李浔阳的生活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他本以为一切都该如此，他明白，自己也不是天生的大侠啊，不像段誉坠落山洞便获得了绝世功法，出门在外便救得美人以身相许。 有的只是被见教导主任逮到苦逼的写三千字检讨。然而正如段誉并不知道自己不是要摔死而是获得奇遇一样，李浔阳也不知道封信会让他生活发生巨大的变化。 李浔阳一脸懵逼的接过信，刚抬起头准备问问是谁送来的，门外已经没有人了，空旷的走廊只有一个长方形的包裹躺在地面，像是本来就没人来过一样。果不其然，穿着西装的快递员就是不靠谱！ 回到房间，李浔阳打开了信封。 “致李浔阳，偶不，不应该这么喊了，现在应该是个大小伙了吧，毕竟都过了15年啦，我错过了你的4岁，5岁，6岁，每一年的生日，也不知道离开后你过的怎么样啊，你的外婆应该照顾的很好吧，虽然但是呢，你的mama爸爸也超级伟大的！我们在干拯救世界的活呢，厉害吧，就像你以前最喜欢看的奥特曼一样。”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mama应该去很远的地方了，也许叫天国，嗯～也许是青青草原，这并不重要，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当然啦，很遗憾的是并没有什么遗产，就像是大侠，做好事不留名的，不过还好的是，我们把祖传宝贝留给你了，这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可千万别搞丢了。” ——你的超级好mama 这封信的文笔幼稚的像个小鬼，一点不像一个能笑着说自己要死了的人，可以看出这位母亲不擅长写信，也不擅长抒情。难道一个人要死了，都是这么跳脱吗？ 李浔阳不知道说什么，他发现他根本没有一丝悲伤，没有人会对没见过的人悲伤只会心痛，自己根本没有一点点，哪怕是一丝关于他们的回忆，唯一的联系，不过是一张夹在《黑与白》里面的照片。 照片里面的女人温润可人，她是江南的姑娘，带着独特的温柔，但也没有怀疑她会去保护儿子的心，她依着男人的肩膀，脸上洋溢的幸福的微笑，用溺爱的眼神望着怀里的婴儿，像是拥有了世间的珍宝。 世上每一个母亲都是这样的，她可能不在你身边，但她一定爱着你，不论隔了多远，远到超越时间，她也能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李浔阳不说话，低着头打开了地上的包裹，一把细长的剑躺在地上，剑的纹格为螭虎，凶煞的眼睛似是要择人而噬，如同经过岁月洗礼，沉默，却又散发着危险，剑身如长虹刺眼，毫不怀疑能切断一切，上面模糊的刻了两个字——白虹。 这是一柄很拉风的剑，比当初李浔阳挥舞的那根笔直的木棍更完美，望着剑身上的铭文，李浔阳不禁好奇。“上面刻的什么？”李浔阳自己嘀咕道，伸手摸了上去。 一瞬间，远古的回音响起，跨越万年的战火再次燃起，这次的战争，无人能幸免。 “柏然兄，你终于醒了。” 而房门外，一身西装的男子侧靠在门上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对着电话笑吟吟的说到：“是我赌对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