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无法破解的僵局
龙扬山的老巢位于江州境内,这是高慕侠的暗察子和绣衣指使军这段时间不断清洗镇江,从数百名俘虏口中套取出來的。 在皇城司那惊世骇俗的刑讯逼供手段下,这些江湖人氏并沒有支撑太久,身上皮rou沒有完全烂掉之前,就将所知道的情况全都吐了出來。 然而即便知晓了龙扬山老巢的所在,高慕侠和苏牧也高兴不起來,因为从这些人的情报來看,整个江州,都是龙扬山的老巢。 江州的地方官府根本就是龙扬山的傀儡,也难怪龙扬山以匪帮的身份,就敢跟江宁本地世家翻脸。 江州虽然只是个小城镇,但这里却是四方通衢,水路纵横,在此交汇,能够进入扬子江,由能够往北深入京杭大运河,水路交通极其便利。 龙扬山扼住这个咽喉位置,根本不不需要出去打家劫舍,只要坐地收税,便能够富甲一方。 而龙扬山的势力早已渗透到江州的每一处角落,这也意味着,江州城的百姓,要么是龙扬山的人,要么正在加入龙扬山的路上,整个江州少有底子清白的人。 江州虽小,可也是个府县,皇城司与焱武军剿匪归剿匪,总不能屠城吧。 再者,明面上他们的任务始终是打击倭寇,即便他们手中握有人证,足以证明龙扬山就是倭寇的带路党,也只能打击龙扬山,江州却是朝廷的,若真要把整个江州翻起來,不但是皇城司,就连官家都吃不消文武百官的唾沫星子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脱胎换骨的焱武军急需一场胜仗來磨砺培养他们的自信,为了这一仗,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对于承平已久的大焱军队來说,能够激励出军士死战的决心,宗储和徐宁也算是足以自傲了。 可谁都沒想到,随着清洗的一步步深入,龙扬山的真面目也被一步步揭开,竟然是这么个看似温顺实则凶厉的大家伙。 若高慕侠一意孤行,利用暗察子和绣衣指使军深入江州,继续大规模清洗,徐徐图之,终有一日也能够将江州彻底净化。 但江州可不比镇江,那里是龙扬山的地盘,这几百暗察子和不足一千的绣衣指使军,只要敢进江州,说不定还沒等到他们进行大清洗,龙扬山的人手就已经让他们沉尸江底了。 退一万步讲,即便派出焱武军,坐镇江州,也需要筹备大量的战船,否则根本无法对抗龙扬山的水上力量。 而龙扬山控制着水道,一旦他们放开关卡,让井野平治的倭寇深入到内陆,双方合击之下,不谙水战的焱武军则必败无疑。 焱武军和绣衣指使军已经是官家能够为高慕侠争取到的最大力量,若这两支力量被打光了,非但高慕侠要吃官司,便是官家也颜面尽丧,又该如何面对满朝文武。 若闹得沸沸扬扬的焱武军和绣衣指使军被倭寇和匪徒覆灭,即便官家愿意增兵,朝堂上那些人也不可能答应。 最大的阻力或许來源于文官集团,因为他们代表着世家的利益,不愿朝廷在江南闹腾,生怕翻出他们的烂账來。 而另一股阻力也绝不容忽视,那就是武将代表,枢密使童贯。 平叛了方腊之后,童贯在军中的声望已经无人企及,官家对他更是委以重任,正是因为童贯激起了官家的野望,使得官家终于松了口,同意支持童贯的北伐大业。 这样的当口之下,江南在出乱子,朝廷如果增兵來平剿,势必又要被拖入泥潭和无底洞之中,少则耽搁一年半载,多则拖个三五年,那时候童贯连马都骑不动了,还北伐个囊球啊。 所以如果焱武军打败了,江宁这边就会变成一个烂摊子,而且还是一个短时间之内沒人來收拾的烂摊子。 龙金海是个船帮贼匪,自然沒有这么高远的政治见解,也看不到这样的全盘局势。 可身为裴氏定海神针的裴老太公,对此却是洞若观火。 他本想着息事宁人,想着委曲求全,想着让高慕侠放下架子,与世家和解。 可谁知高慕侠竟然沒有任何和解的意思,看样子竟然要将江宁地头掘地三尺,这让老太公非常的愤怒,决定要展现一下世家的能量。 除了在地方供给上做文章之外,他还给龙金海发了一封密信,而密信的内容自然就是上面分析的这些。 他让龙金海看到了江宁的未來,只要龙扬山能够抵挡住焱武军,将焱武军慢慢拖死,江宁就不会再有人來管。 到时候江宁仍旧掌控在他们的手中,这世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沒有永远的敌人,赶走了高慕侠和焱武军,世家和龙扬山自然还能做朋友,至于分多分少,总之rou烂在锅里,肥水也绝不会流到外人田。 正是因为老太公的这一封密信,给了龙金海方向,让他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來找井野平治。 他从來就沒想过要造反,但也决不能让朝廷把自己的老巢给端了,按老太公这般推测,他们既能够打败朝廷的人,保住自己的老巢,还能够不被扣上反贼的帽子,这样的好事,天底下哪儿还能找得到。 所以这一战极为关键,他只能放下身段架子,亲自出海,找到了井野平治。 当然了,如果这一战输了,那就沒有然后了。 高慕侠也是cao碎了心,本以为能够一蹴而就,谁知最终还是跌落泥潭,进退维谷。 眼下绣衣指使军由燕青亲自训练,实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与苏牧商议了一番,甚至想过大干一场,将焱武军打散,用训练绣衣指使军的模式來训练焱武军。 这样一來,就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來梳理清洗整个江州。 然而这是不太现实的,先不说将焱武军打散的可能性,单说将这些擅长群殴,单兵就是战渣五的士兵,训练成独当一面的绣衣指使军,就需要极其漫长的时日,然而形势却是不等人的。 再者,不满一千建制的绣衣指使军就已经让官家承受极大的压力了,再将一万两千余焱武军收编,官家会直接让他滚回东京去吧。 这般异想天开的想法,最终也只是想想则已,眼看着小小江州就横在眼前,自己手握一万多的军队,却束手无策,如同狗咬刺猬,不知如何下嘴,这样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苏牧这些天也带着燕青和诸多暗察子,在江州县城内四处刺探,可反馈回來的情报并沒有太大的出入。 江州确实是龙扬山的老巢无疑,唯一的破局关键在于,如果能够深入江州,擒贼先擒王,把龙金海给做掉,或许还能够出现转机。 可先不说能不能找到龙金海,即便找到龙金海并顺利杀掉,想要彻底清洗江州,也是个极大的问題,因为这会把江州整个翻过來。 既然打不了,那就只能按照朝廷的老套路,招安了。 这是最让人泄气,也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局面,而且如今主动权在龙金海的手中,即便提出诏安,这位大佬也不见得会同意。 连诏安都做不到的话,最后决策只能转向最初的目标,那就是打倭寇了。
焱武军沒有水军的底子,想要剿灭來去如风的倭寇,简直难于登天。 这局势就像一个环环相扣的死结,沒有突破点,从哪一点切入都困难万分,即便突入进去了,又会露出一大堆破绽,无法照顾到自己的背后。 打龙扬山不行,即便行,也要小心倭寇,打倭寇不行,即便行,也要小心不肯接受诏安的龙扬山。 再者,世家豪族也一直在充当搅屎棍的角色,联合地方官府,给高慕侠和焱武军制造了极大的阻力。 在这样下去,这场仗真的就只能草草收场了。 眼看着中秋将至,苏牧与高慕侠几个枯坐在军营里,一个个愁眉不展,绞尽脑汁也沒想出些许头绪來。 军营外的亲兵突然來报,说辕门外有人求见苏牧,说是苏家的亲戚,苏常宗老爷得了重疾,急着要见苏牧。 苏牧微微一惊,心里却是疑惑起來,但还是跟着那亲兵出去了。 少了苏牧,这伙人更像少了主心骨一般,原本还能说些五不着六的烂点子,如今却是三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來。 坐了一会之后,焱武军都指挥使杜成责突然拍了拍额头,惊叫道:“糊涂啊。” 这老哥一嗓子吼出來,也是把高慕侠宗储徐宁几个都吓了一跳,不过转念一想,这老货可是西军出來的精英将领,即便被江宁的风月榨干了身子,不至于连脑子都朽了,难不成真有好点子。 杜成责一见众人看白痴一般注视着他,也是心里有气,咱好歹也是堂堂指挥使啊。 不过适才他灵光一闪,那想法就再也无法抹去,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目光灼灼地朝诸位说道。 “各位应该听过声东击西之策吧。” 杜成责此言一出,营房里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过得许久,宗储才抬起头來,正色地朝杜成责拜道:“杜指挥高见,在下受教了。” 见得宗储发自肺腑的赞服,杜成责感觉这段时间來受过的窝囊气,都一扫而光了。 若说先前他支持这场仗,是迫于皇城司和那道密旨的压力,是受到了苏牧的激励。 那么现在,他是真心想要打赢这场仗。 营房里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商议具体的事宜,过得不久,苏牧便回來了。 到了营房前,他并沒有急着进去,而是静静地站着,生怕打断他们的思路,直到他们将整个作战计划初步定下來,他才将手心里的纸条塞进袖筒,缓缓走进了营房。 “伯父沒事吧。需不需要回去一趟。”高慕侠关切地问起,苏牧微笑着摇了摇头,应该是沒什么大碍的。 杜成责又将众人商定好的作战计划全盘托出,而后满眼希冀地朝苏牧问道。 “苏绣衣觉着这仗能不能这样打。能打赢吗。” 苏牧抬起头來,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他环视了一圈之后,朝诸人笑道:“这样打不赢的...” 众人难免泄气,杜成责不服气,正想争辩,却又听苏牧说道:“但加上这个,就能打赢了。” 他摊开手掌,一卷小纸条,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