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二章 合格的使者
他知道韩世忠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他也知道韩世忠那句并非夸赞,而是在调侃他那花哨的宝刀,但他是使节,肩负着出使的重任。 皇帝陛下将使者的重任交给了他,他就必须出色地完成所有事情,对于他来说,韩世忠的一两句调侃,并不会伤及他的自尊。 而他也明知道这些卫队只不过为了充门面,他也知道韩世忠对这些卫队并没有看得上眼。 但他仍旧会让卫队高昂着头颅,就如同他执意要与韩世忠并辔而行一般,这是使节该有的表现。 他也知道韩世忠并不需要他的保护,与之相比,需要保护的那个,反倒是他自己。 可当刺客出现的那一刻,他仍旧毅然站了出来,策马来到了韩世忠的前面。 他或许不是合格的武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文官,他确实如同韩世忠所想,只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契丹贵族,但他绝对是个合格的使者 当那两名如同怪物一般的刺客左右攻向他之时,使者挥舞宝刀,劈出了整个人生之中最巅峰的一刀 因为他知道,这一刀如果没有效果,自己就会死 这柄刀出鞘之后,寒芒迸发,此时韩世忠才发现,这柄刀就如同穿着戏服卖丑的绝世高手,在那花哨的装饰之下,那瓦蓝的刀刃,完美的流线弧度,无一不展示着,这是一柄绝世宝刀 用惯了长枪马槊和粗劣直刀铁刀的韩世忠,没想到一天之内还能见到一柄宝剑,和一柄出人意外的宝刀。 但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不是宝剑宝刀,而是宝剑和宝刀的主人 在苏牧的情报之中,邵祥符是不懂武艺的,这也是苏牧叮嘱韩世忠如果遇刺,不得出手的原因。 因为在苏牧看来,宫城的防御外紧内松,所以邵祥符最有可能行刺的地点,就是宫城和外城之间的御道,而辽国方面不可能不作防备,韩世忠代表着使节,是要受到辽国方面保护的,根本就没必要出手。 然而让韩世忠感到意外的是,邵祥符竟然动武,而且武艺还不低,手里还握着一柄绝世宝剑 至于刀的主人,韩世忠本就因为那柄刀而先入为主,只是当契丹使者挡在他的前头,将他护在身后,他才由衷地佩服这个契丹人。 而当这柄宝刀出鞘之后,他才更加的惊讶,这名契丹使者,绝非表面上那么的庸俗而无能 韩世忠并没有继续坐在马背上,或许他能够躲过邵祥符的攻击,但他并不想自己的爱驹被刀剑伤到,一想到那两名怪物刺客将战马活活摔死在宫墙上,韩世忠心里极其不舒服。 于是他从马背上跃下,而后用刀鞘轻轻磕了磕马股,心有灵犀的老马便撒腿跑开了。 邵祥符的宝剑已经刺了过来,韩世忠却没有躲避,而是陡然出鞘,一刀劈向了邵祥符的肩头 这是刀法的精髓所在,一往无前,绝无回转的余地,这也是韩世忠纵横沙场,领悟出来的刀意,和积攒的刀势 这刀就如同他在战场上的冲锋,不会躲避,没有回头,要么冲破敌阵的封锁,要么折戟沉沙 邵祥符是刺客,而刺客跟死士又有区别,刺客是以刺杀敌人为目的,而死士虽然同样是为了刺杀敌人或者保护重要的人物,却要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之所以讨论这个区别,只是想说,他邵祥符是刺客,而不是死士 既然他不是死士,那么在面对韩世忠玉石俱焚的这一刀时,他根本就无法做到同归于尽,他只能选择了退避 在韩世忠面前退避一次,也就意味着只能一退再退,因为韩世忠的刀法一样,刀意一样,刀势也一样,在刀刃没有尝到鲜血之前,他的刀,绝不会回鞘 邵祥符本以为自己的武艺已经很高明,本以为自己凭借着宝剑之威,一定能够将韩世忠这个沙场莽夫给刺死。 然而事态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韩世忠非但没有被刺死,反而要将他逼入绝境 邵祥符的宝剑确实削铁如泥,但他却不敢与韩世忠的锋刃对撞,或许他的宝剑能够将韩世忠的铁刀削断,但如果不能,韩世忠那势大力沉的刀,就会将他的宝剑给击飞出去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只能一退再退,一退再退 如果继续拖延下去,宫城的守卫很快就会赶到,无法刺杀韩世忠,倒不如逃跑作数。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邵祥符便咬紧了牙关,因为他将这一切都预算得很完美,绝不可能出现变数,他要用这两名使节的死,成就自己在隐宗的威名 没有谁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滕腾腾退了数步,邵祥符有些乱了阵脚,但他很快就稳住了下盘,猛力挥刀,与韩世忠硬拼了一记 他选择相信自己,更相信自己的剑 “叮” 一声脆响如同落地的冰晶碎裂,韩世忠的长刀果然被削成了两截 而夹击契丹使者的那两名怪物刺客,已经感受到了邵祥符的危机,已经丢下契丹使者,往韩世忠这边疾行 邵祥符不是死士,但他们是 保护邵祥符周全,不惜性命,已经是他们灵魂里的唯一记忆,即便邵祥符先前已经下达过命令,让他们合力围杀契丹使者,即便他们还差一点点就能够杀死契丹使者,他们也放弃了,转而过来支援邵祥符。 邵祥符斩断韩世忠的长刀,心头大喜,扭头看时,契丹使者已经躺倒在地,两名死士更往这边赶来,只要三人合力,就能够将韩世忠杀死,他的心里再也压抑不住这股热切的欢喜和兴奋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那两名死士还差最后一击,最终没能将契丹使者杀死 韩世忠不由心里骂娘,照着宣帅的预测,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啊,怎地到了最后,要你韩五哥落入四面楚歌的绝境 早先苏牧要韩世忠来当使者,许多人都笑了,也有许多人主动请缨,但苏牧最终选择了韩世忠。 记得来之前,苏牧还当着诸多将领的面,大夸他韩五哥如何成熟稳重,如何相貌堂堂,根本就是大焱的形象大使,是最爷们的大焱爷儿们云云。 当时韩世忠也是飘飘然,但过后一想就警惕了起来,他是个老兵油子,试问整个大焱军里头,谁能骗过他韩泼五 他韩世忠也是个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老狐狸了,否则又岂能得了韩泼五这等江湖诨名。 若说有人能骗得过他韩老五,也就只有苏牧这个小狐狸了。 难怪死活不让别人来当使者,论相貌论气质论口条论脑子,比他韩世忠强的人并不少啊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当使者非但是技术活,还是体力活,更是要命的活儿 苏牧看中他韩世忠,不是因为他英俊潇洒相貌堂堂,不是因为他能舌战群儒力挽狂澜,而是因为他是军中最滑不留手的老油子,是最不容易死的老狐狸
虽说已经看得清楚想得明白,但韩世忠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在心里骂娘了。 邵祥符的武功不算太高,但刺杀之道尤为精湛,加上又有宝剑助威,更让韩世忠叫苦不迭的是,那两名怪物刺客 那可是能够将战马甩出去,摔死在宫墙上的怪物啊 他韩世忠虽然身经百战,至今仍旧活蹦乱跳,但身上的伤疤能当被子盖,这些都是血的教训,谁有事没事乐意遭人围杀啊 如今长刀被断,三面遭围,韩世忠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与那怪物刺客交手一招,就被人一拳轰飞,即便双臂挡在胸前,也无济于事,反倒双臂隐隐作痛,如遭重锤 韩世忠飞退了数步,这才站定,手中便只剩下半截刀刃,眸光不由变得冰冷。 他正要上前交手,靴子却被敲了一下,低头看时,那契丹使者满脸是血,正费力地仰着头,敲韩世忠靴子的,是他那柄宝刀的刀背。 韩世忠也老实不客气,抓起那柄宝刀,就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有些生硬的契丹话,清晰地传入到契丹使者的耳中。 “谢了,耶律宝藏” 地上的契丹使者微微一愕,而后在心里骂了一句:“入娘的大焱人,老子叫耶律拨藏” 虽然如此想着,但耶律拨藏还是露出了笑容,看来合格的使者,并不只有他耶律拨藏啊。 韩世忠得了这绝世宝刀,哪里还记得验证他曾经的想法,这一刀劈下去,到底会掉几颗宝石。 他的眼里没有那两名怪物刺客,而只有邵祥符 因为他已经知道,邵祥符才是重点,根本就不需要管那两名怪物,只要邵祥符受到攻击,这两个怪物就会自动送上门来 而且相比于这柄宝刀会不会掉宝石,他更关心,那柄宝剑和这柄宝刀,哪一个更锋利,哪一个更坚硬 如果苏牧在场,怕是要调侃韩世忠一句,这宝刀一边砍一边掉宝,简直就是爆 说不定他还会教韩世忠说一句,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这才是爆了 韩世忠可没有心思再想苏牧,如果能够活着回去,非得收拾苏牧一顿,虽然他是如今的宣帅,可出了中军大帐,还是要叫他一声韩五哥不是 再者,韩世忠是一名合格的使者,既然是合格的使者,他就应该清楚,自己拥有着绝不能死的理由 一旦他韩世忠死了,这场出使就毫无意义,如果他们将老韩的脑袋踢回去给苏牧,怕是结盟无望也就罢了,那小子疯起来,真能将上京给打下来 他倒是不介意将上京给打下来,但这一路走来,上京城外的防线他是一览无余,若苏牧真的将兵力耗在这里,想要借道北上就彻底泡汤。 无法借道北上,那么苏牧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布局,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韩世忠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他历经无数死战,支撑着他活到现在的,可不就是这一句话么 念及此处,韩世忠双眸爆发杀机,疾行变狂奔,而后紧握刀柄,用尽全力挥出一刀 “干你娘的,吃你韩五爷爷一刀”